这天晚上,黄老五一身黑香云纱裤褂,步履匆匆地来到同孚里,这里住着他的表舅——朱世昌。
同孚里是法租界一处石库门弄堂,推开弄堂口的铁栅栏大门,左右两侧各有一排两层楼的巷堂房子。这里住的都是法租界声名赫赫的人物,因此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叩开了朱公馆的后门,黄老五跟随家仆向客厅走去。至于为何正门不入要走后门,这里是有讲究的。
朱世昌人称“朱爷”,是青帮“理”字辈的码头官,平日里结交的既有底层社会的三教九流,又有上层社会的达官贵人。为了避免杀手、流氓、打手、瘪三之类和那些达官显贵们碰面,故高朋贵客们从大门进,那些不起眼的小混混从后门进。
客厅里,朱世昌正和几个姨太太嬉笑着围在一张方桌旁赌钱,几个佣人在旁边伺候着。
黄老五忙走上前打躬作揖,恭恭敬敬地叫道:“表舅好,外甥来看您了。”
朱世昌眯着眼睛朝他看了看道:“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啊?”
“嗳。”黄老五应声道。
朱世昌给姨太太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小嘴一撅,娇嗔地抱怨了两句,便扭着腰肢识相地退下了。
“坐吧!”朱世昌走过去伸手招呼道,隔着茶几,二人在太师椅前坐了下来。
仆人端来两盏清茶,搁在了桌上。
朱世昌端起茶杯,揭开盖子,把飘在上面的茶叶吹到一边,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许久不见你来,这次所谓何事啊?”
黄老五立刻从衣兜摸出几根金灿灿的大黄鱼,放在了茶几上。
朱世昌微微一惊,侧过脸斜瞄了一眼,客套地笑道:“嗳,咱们都是亲戚,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何必见外呢!”
黄老五挠了挠头,向他大倒苦水,将纱厂改革和自己怂恿工头工人闹事的事细说了一遍。
接着又惴惴不安地补充道:“巡捕房已经介入,今天上午抓走了十几个工人!”
朱世昌瞥了瞥他说:“怎么,你怕了?”
“我,我担心他们会......”黄老五吞吞吐吐地说。
“你担心他们出卖你?把你给抖出来?”朱世昌带着戏虐的语气问。
“表舅,这回您一定要帮帮我啊!”黄老五哀求道。
迟疑了一下,朱世昌一脸为难地说:“林明贤是法租界呼风唤雨的人物,那些洋人见了他尚且要礼让三分,这件事我不是不想帮,实在是爱莫能助呀!”
黄老五呆了一呆,一口一个表舅,连奉承带哀求道:“表舅,您一向神通广大,我想您一定有办法的!您就帮外甥想想办法,指条明路吧?”说着他用手按住五根金条,将它们往朱世昌跟前推了推。
瞅了瞅茶几上那几根耀眼夺目的金条,朱世昌不免心痒难耐。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快速思考着对策,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转过头对黄老五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依我看这事儿还得闹,闹得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