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验尸方面的事,他的确孤陋寡闻,太多不懂,但往前想想,也是,不管任何绝招,哪怕是剖尸,宋采唐也从不曾私藏,谁想看都让,只要对方胆子大谁问问题都答,还尽量让对方听得懂……
她是真的用心在教别人,只是太多时候,别人愚钝不堪,学不会。
祁言突然有了种对方很高大,自己很矮小的感觉,他这思想觉悟,连个姑娘都不如……
宋采唐没管他在想什么,仍然在想今日计划。
滴骨验亲之法,现代科学证明并不严谨,结果不一定正确,但我们上下几千年的文明记载里,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所以它有一定几率性,可能正确,也可能不正确。
但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今日主要目的。
她们要的并非确定事实,陵皇子是不是梅宫人的孩子,而是看大家的表现。建安帝意外与否?陈皇后对于这件事态度如何?尤其对于认贼作父四个字,有没有半分敏感?
她们要的,是试探。
结果若验出陵皇子乃梅宫人亲子,她们有应对计划,不是,也有不是的思路。而且不是……才更好,能玩能试探的地方才更多。
所以她今天没必要在现场,知道结果就行了。
……
陵皇子声嘶力竭,说不要宋采唐当仵作,赵挚冷哼回去,狭长眉眼里满是怒气:“谁说来的是宋姑娘了?”
陵皇子愣住:“难道……不是?”
“你也配。”
赵挚低声说完,没再说话,回了自己座位。
陵皇子气的磨牙,想说他一个堂堂皇子,怎么就不配叫一个民女上前了?
可想了想,这话不好,万一说出来,别人非要遂他的意呢?
而且今日气氛不佳,多做多错,不如少说点话。
皇家人真心办一件事时,效率出奇的快。再加今日是家宴,没别的急事特殊的事,大家一边吃着东西聊着天,时间就过去了。
来的是刑部仵作,资历老,经验也丰富的周仵作。
白骨也起出来了,因宫中传话说一段骨头也行,下面人就挑拣着,呈了一块最干净最漂亮的小腿骨上殿。
建安帝今日似乎特别有兴致,精神都好了很多,一国之群有兴致,别人也就不敢瞎提什么于礼不合的意见,再说一小段腿骨也不吓人。
滴血验骨正式开场。
有了骨头,下一步自然是取陵皇子的血。
陵皇子看着白生生的腿骨,吞了口口水,眼睛一闭,将袖子捞起来,冲太监伸出中指:“来吧!”
“等等!”太监还没动手,他又把手收回来,眉眼严肃的再一次确认,“这骨头,确定是梅宫人的吧?”
“唉哟我的皇子殿下,这骨头是奴才亲眼看着起出来的,来回确认了不下十遍,确是当初梅宫人的墓,不可能有错,错了您要了奴才的脑袋!”
太监是建安帝身边近侍,亲自督办的此事,也颇有底气。
“我要你的脑袋有什么用……”陵皇嘀咕了一句,再一次运气,深呼吸,伸出手,“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紧张,非常紧张,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执事太监手又快又稳,陵皇子都没来的及缩一下,银针已刺破他指尖,几滴血滴了下来,正好落在白骨上。
所有人整整齐齐,目光定在白骨上。
连呼吸都忘了。
大殿安静无比。
片刻后
“融了融了!”
“血沁进去了!”
“真的能融!真是传说中的滴骨验亲!”
“是亲母子啊!陵皇子原来真是梅宫人生的……”
“也不知往日谁造的谣,只是可怜了母子,不能相认……”
皇宫殿内,本不该有人窃窃私语,但一切取决于皇上态度。能在御前伺候的宫人个个都是人精,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发声,声音不能大,但小一两句……明在明显皇上是许可的。
皇上没有任何指令,那么这件事,稍后就会传遍六宫,然后,传遍朝野,甚至民间。
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陵皇子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瞬间,他浑身僵硬,动都不能动了。
周仵作看着一切发生,扫袖跪地,中气十足,掷地有声:“禀皇上,陵皇子血融于梅宫人骸骨之上,事实明确,陵皇子确为梅宫人所生!”
赵挚浅浅一叹:“可惜了。”
他这话音非常轻,别人没注意,陵皇子却听到了。
赵挚本意可惜的是这个结果,没办法再引入谜团,将事态扩张扩大,今日试探陈皇后的计划大概只能到此为止了。陵皇子却笃定对方说的是他。
“不……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陵皇子脸色青白交加,浑身无力,呆坐在地,不认同的情绪相当激烈。
陈皇后看了他一眼,浅浅叹气:“本宫早说过,本宫不是你生母,可你总也不信。”
她的表现,她的神情态度,动作举止,特别稳,没一丝违和不对,从始至终,情绪也没有半点激烈,跟往常一模一样。
这样……基本已经算是试探失败,没有结果。
起码眼下看,陈皇后没半点可疑之处。
道理赵挚都懂,事实他也全看在眼里,可他还是……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具体哪里,又说不出来。
就觉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似乎打开了什么可怕的盒子,有要命的危险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