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瑾困惑地问道,“清河,你想什么啊?”
清河微咬下唇,玉颊绯云轻起,“有没有可能,我们太祖皇帝喜欢这位摄政王姐啊,所以,明知迁胡人入关,遗祸无穷,也要行此不智之策。”
易瑾仰头大笑,清河公主不悦地蹙起纤眉。
易瑾轻抚妹妹秀发,“真是女孩心思,哪有一代雄主圣君,为一个女人而制定国策的?”
清河甩头躲开哥哥的。。,抢过书册,啪啪地翻给他看,“可是,仅仅太祖本纪里,记载太祖皇帝与摄政王姐,会媚次数都有十次。后来我找来。目国史,发现,还有四次会盟,我们卫史未曾记载。那么,仅仅记在史书中的,他们就有十四次会盟。若从下一统算起,太祖皇帝在位十五年,也就是,他几乎每年都与摄政王姐见面。”
“那又如何,当时。目国是横跨中西的最大汗国,我们大卫王朝则是最大的东方帝国。作为底下最大的两个国家的首脑,频频会盟是应该的啊。”易瑾仍旧微带嘲讽地笑着。
清河像受了伤害一样,下唇咬出了牙印,犹带不甘地试图服皇兄,“你看,皇始三年,远征大漠,助。目国平定右丁零王谋反。嘉元年,。目国扶可汗驾崩,帝亲率大军入。目,剪除右律王,扶立。目国大长公主摄政,其后,人称摄政王姐。这位摄政王姐,可是我们太祖皇帝扶立的哦。”
“太祖皇帝既然被称为可汗,自然是下共主,恩威远播异域。干预番邦内政,也属外交国策,何足怪也?”易瑾不禁逗弄起妹妹,“正常邦交,都会被你加入绮思。是不是因为父皇在议下降之事,所以你开始春心萌动了啊?”
注释:古代公主下嫁称为“下降”。虽然四皇兄是跟自己最知心的哥哥,清河仍旧羞不可抑,拿书追打着皇兄,娇叱,“你胡什么!人家跟你讨论经史,你倒扯到私事上去!”
“你那是讨论经史么?你是在想入非非,谬解史书!”易瑾一边躲闪一边笑骂,“都像你那样读史,煌煌史册都成了艳曲了!”
这之后,易瑾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过了数月,一傍晚,易瑾在自己寝宫后苑舞剑,随着一声声激动的呼喊,“四皇兄四皇兄”,一袭淡紫。鲛绡裙如飞奔入。
易瑾凝住身形,收剑回鞘,转身笑道,“清河,什么事这么急?”
清河怀里捧着两本书,扯住易瑾袍袖,两眼闪闪发光,“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易瑾摸不着头脑,被清河连拖带拽地拉到石桌边坐下。
“我找到太祖皇帝和摄政王姐之间的证据了!”清河兴奋得秀眉飞扬,满面红光。
“怎么你还在想着这事啊?”易瑾先是一愣,继而失笑,“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弄清楚了真相也没有意义啊。”
清河不理会易瑾的嘲弄,把两本书摊开,翻给他看,“四皇兄你看,太祖皇帝于显德五年,禅位于十八岁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宗文皇帝。”
清河拖过另一本书,“你再看。目国史,。目国的纪年用的是可汗的尊号。摄政王姐在位时的可汗,原名温迪,由摄政王姐为他取尊号,是为隆吉可汗。隆吉十一年,摄政王姐还政于温迪。”
到此处,清河顿住,凝目盯着易瑾。
她目光深处缓缓透射出来的光芒,仿佛穿透了易瑾的身躯,让他像被施了法术般定住了。
“我特意请教了负责修史的兰台令。”清河声音颤抖地吐出,“兰台令经过换算,求证出,太祖禅位,与王姐还政,是在同一年!”
易瑾突然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好笑,怎么能被一个姑娘的臆想所打动。
他使劲摇摇头,试图甩掉那些奇思怪想,慢慢冷静下来,浮起一抹讥讽,“清河,你的意思是,咱们的太祖皇帝,与那位番邦女主,最后在一起了?但这只是你的臆断,没有任何记载表明确有此事。就算他们在同一年还政,也很可能是巧合。”
清河眼里的光芒纯净而坚定,“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易瑾再次被清河的眼神镇住,定定想了一瞬,突然伏身于书页,双目紧紧盯着,一行行扫视。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清河心中一跳,急切地问道。
“太祖还政时,已迎…”易瑾哗哗地翻书,歪着脑袋掐指一算,“已有五十岁。那位摄政王姐,只怕也是半老徐娘,不信你翻一下。目国史。”
清河翻开。目国史,“摄政王姐……已有四十五岁。”
“哼,这就对了!”易瑾不禁得意起来,好像找到了什么宝贝,“太祖后宫想必不乏年轻佳丽,怎么会喜欢半老徐娘?”
清河呆住了,一瞬间,仿佛地都失。了。
“你看我们父皇,三十岁以上的妃子处,他现在根本就不去了。如今得宠的几位娘娘,都不满二十岁。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的女子?”
清河突然劈手拿过两本书,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易瑾愕然,愣怔片刻,追上去,拉住清河衣袖,“清河,你怎么了?”
清河使劲甩掉他,厉声怒喝,“放开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易瑾从没见过妹妹发这么大火,完全懵了,怔怔放开她。
“跟你没法,有些东西,你根本不会懂!”清河突然回头,朝易瑾大喊,泪水倾泻而出。
不等易瑾有所反应,她像是恨不能立刻远离他、远离这个红尘俗世般,飞奔狂跑而去。
一口气跑出好远,一直到太液湖边的望梅亭,才停下来喘气。
徐步进入亭中坐下,斜倚在横栏上,突然就有种郁郁的悲哀,在心里一丝一缕地漫开,不知不觉间,泪水流了满脸。
时值盛夏,乱蝉的嘶鸣灌满了耳朵。
清河公主在不知不觉间睡去,朦朦胧胧中,眼前展现一片无止无尽的金。海洋。
耳边的蝉鸣忽然变成清脆的驼铃,一声声串起商队的脚步。
深金。的沙漠深邃无边,高达百丈的沙丘,像一座座山峦起伏绵延。
热气不断蒸腾,大漠上的干热风就像一片片火焰刮来。
又爬过一个沙丘之后,商队中有一匹紫。的马渐渐落在后面。
很快,另一匹黑。的马也勒住,调转,等候着那匹紫马。
“再坚持一会儿,向导前面会有绿洲,到了那里再休息。”黑马上着青。长衫的高大男子道,他有一双极深邃的长目,眼眶周围深深的皱纹里,溢满无尽的关怀与深情。
“我能坚持,你放心。和你一起去波斯,是我多年心愿,我不会倒下的。”紫马上的紫衣女子抹了抹额角的汗,绽放顽强的笑容,嘴角与眼角的细纹让她的笑容格外柔美。紫。的眸子里,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幸福。
一提马缰,紫衣女子与青衫男子并辔而行,两匹马很快赶上了商队,开始攀爬又一座高大的沙丘。
金沙漫漫,瀚海无边。驼峰起伏的黑。剪影,投映在夕阳如血的沙海,缓慢地移动。
一道道沙的波澜,像金。的海ang,形成优美而迷饶曲线,在沙丘间无限地蔓延开去。
慢慢地,一切都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晃动着,消失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太液湖畔的望梅亭。
亭外阳光强烈,水一。。
清河公主想起刚才那个梦,梦中的男子异常熟悉,英挺的眉目像极了挂在宗庙内的先祖画像。
梦中的女子,美得看不出年龄,紫。的眼睛光人。浑身散发出多年执政的女子,才有的绝世风韵。
清河公主忽然摇头笑了,低头摩挲着两本史书。
自己真是疯魔了,居然梦见他们两个了。
也许四皇兄是对的,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爱情?
不过是我的幻梦罢了。
她抱着书册站起身,沿着太液湖慢慢行去。
一枚用作书签的干枯花瓣,从书里掉出来。
原本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写着:
“显德五年,传位于皇太子,尊为太上皇,徙居泰昌宫。显德十四年,崩于泰昌宫千秋殿,与皇后赵氏合葬于裕陵。上尊号大武皇帝,庙号太祖。”
没有人知道,显德十三年,在遥远的波斯帝国,从首都苏里斯到竺国的商道上,一处驿站的客房发现了两具尸体。
验尸官请来后,得出的结论是,男子年近六十,像是东方大卫帝国的人。虽然须发半白,但身形魁伟,仪容威严。其缺有高强的武功在身,为突发心疾而死,面容微微扭曲,许是死前经历短暂痛楚。
女子五十出头,像是。目国人。身材和皮肤均保养极好,仍可看出年轻时的绝代姿容。心口插一把匕首,双手紧抱男子脖颈,十指扣紧,死容安详宁和。女子比男子晚死八时,经推测,应是清晨醒来时,发现睡在身侧的男子已死,便自刎殉情。
旁边有女子的遗书:请将我们葬在一起。
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来到这里。
最后,一位好心的波斯商人出资,将这对男女葬在面对大海的格罗西亚湾。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秋雨如尘,就好像她这寂寞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