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世回2(2 / 2)仙不忆流年首页

直到他从靖无月的暴虐里缓过神来,又堕入到了白宁心思缜密的阴谋里。

自昆仑墟一役之后,江予辰彻底摸清了这罪恶的源头,可是彼时的他已经被白宁囚禁在了彼岸云台,彻日都被赤焰兽看守着,走不出这方寸之地的寝殿。

第一次自这方洁白的床榻上苏醒,江予辰还是懵懂与新奇的,可当他看到一侧执卷品茗的白宁时,那种由内及外的惕憟就如排山倒海般猛烈,让他忍不住僵硬在了床上。

见他醒了,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上多了以往不曾出现的眷恋,他先是放下袅着茶香的杯子,又将那卷研读过半的书册摊在桌面上,人畜无害的笑道:“早安,我的爱人。”

江予辰蓦地睁大了眼睛,嗓音干涩的说道:“你你叫我什么?”

“爱人,我爱慕之人。”白宁笃定的说道。

江予辰转过头,望着魂殿高高的穹顶,说道:“你什么时候,怀揣了这样肮脏的心思。”

“在你来昆仑墟之前。”白宁说道:“我知道你没有了那些记忆,但我却无时无刻都没法忘记。”

江予辰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

在他还没有被佛祖流放至这处苦寒之地的时候,他自至臻幻境里呈一朵莲花状沉眠着,因着少了一魄,在佛前听经的几万年他都没有幻化出人形来。

那时的鉴释已经彻底洗去了身上的暴虐之气,守着江予辰默念心经,参悟佛道,手中流转的一百零八颗菩提子,静静的记录着这些平淡而祥和的岁月。

忽一日神凤以雷霆之势攻上了三十三重天,于佛祖跟前怒焰滔天欲开杀戒,实乃恣意妄为,大不敬。

众罗汉菩萨力战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在佛祖的授射下神凤被关进了至臻幻境,而这一,就撬开了白宁与江予辰勾连在一起的宿命。

神凤乍一入了幻境便气急败坏的爆涨了火焰,而上清玉莲又是水系灵元的另一个法身,于是水火不相容,彼此蓄势力抗,冲天的业火与铺天盖地的水墙彼此焦灼,互相制衡,在各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愿屈服的时候,江予辰与白宁竟在白茫茫的雾气里各自化了人形。

恍若镜生的两个人乍一四目相对,就完美的区分出了彼此。

白宁生性桀骜,不喜束缚,骨子带了点靖无月的狂妄与藐视。

而江予辰却与前世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为人更加的孤冷与不屈,站在这片云雾缭绕的幻境里,仿佛皑皑山巅上的一株傲骨苍松。

自此一眼,江予辰就入了他白宁的心,于是这个初化了人形的炎凤想也未多想的便走上前来,揽住江予辰的腰,低头吻了下来。

江予辰空洞的凤眸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对方吻住的只是一截木头,只是当白宁控制不住将他横陈在皓水之上,揭开他的衣衫猛烈侵犯的时候,江予辰才感知到疼痛与屈辱,于是他奋起反抗,裹着一身的青紫与这个登徒子斗在了一起。

苏醒过来的江予辰没有任何前世的记忆,他不记得靖无月是谁,也不知道鉴释是谁,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夺了他性命的究极神凤。

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摧毁一切想要玷污他的腌臜。

这场没日没夜的斗法,最后是白宁心软放了水,从被业火崩开的缝隙里逃了出去。

而这一逃就逃了千余年。

自白宁走后,江予辰便再一次陷入了沉睡,直到神凤第二次扰乱须弥界,他们两个才正式平静的相处起来。

起初,江予辰对这个呱噪的畜生很是厌烦,但为了净化他身上的戾气,只好勉为其难的日日为他诵读经文,但更多的时候,都是白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个字都没能听进去,他喜欢逗弄沉默寡言的江予辰,为他讲述自己在三界游荡的见闻。

若说江予辰对他没有动过心,那必定是假的。如若真的不曾心动过,他也不会答应白宁的要求,随他逍遥三界。

可江予辰这辈子,注定得不到平淡的幸福,就在他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鉴释的出现,无情的打碎了他的希冀。

犹记得那一日是个月桂飘香的傍晚,江予辰伫立在香气浓郁的花树下,脚下的梵莲随风摇曳。

鉴释踏着一地的水波而来,静静的伫立在他的背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予辰,你长大了。”

江予辰自化形开始就是成年人的模样,是以他对这位高僧所言的长大很是不解,于是他转过身来,将缠着白玉念珠的手抬起,单手在胸前作礼道:“大师。”

这一声大师,疏离而淡漠,字字昭示着他们已然是前世与今生。

鉴释有些哀伤的淡笑着,说道:“我今日来,是为了跟你讲一段故事。”

忽一阵疾风而来,卷起二人素雅的白袍,江予辰在墨发浮飞的间隙里看到一贯肃冷的鉴释脸上,静静的流淌下一滴清泪。

那泪珠,晶莹而饱满,似乎包裹了数不清的离愁别绪,哀默悲伤。

故事的前半段是一个孩子简短的刀口舔血的生涯,后半段则是一个有关信仰与舍命的悲壮。

鉴释讲话的语速明显透着心酸难捱的迟缓,他望着这个死而复生,悲苦了一辈子的师弟,哽咽道:“我的师弟,为了成全一个神祗的永固而献出了自己的性命,苍梧之渊前,业火穿心,万莲悲悯,他以一介凡躯抵住了三界的颠覆与灾难。”

江予辰垂眸轻咏一句佛号,抬眸说道:“此等壮举,实乃大义。”

“是啊!大义,无畏。”鉴释感叹道:“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神凤出渊,三界轮转,本是鸿蒙之初就定下的规矩,任何人干扰了秩序的行进,都将遭受永生永世的反噬之苦。”

江予辰困惑道:“这是何道理?那个人阻止了神凤造孽,是挽救了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怎么造物主还要这般降灾祸于他?”

“因为这个尘世早已腐朽,创世主神布下这等究极的武器就是为了清洗糟粕,还三界一个政清人和。”

“可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政清人和,就要牺牲掉无数纯真的生命,这等道理我实在是不懂。”

江予辰在金桂飘零的唯美里,暗淡了辉映星河的凤眸。他还是依如前世这般,执拗而单纯,自己所认为的哪怕是有千万个道理,也无法说服他。

鉴释抬手接下一粒金粟,望着那一点的馨香,说道:“人这一生,回头万里,故人长绝,不过都是沧海洪流里的一粒蜉蝣,遵循秩序才能赤子情深。”

江予辰不能苟同,于是他借身而过,身姿清逸缥缈,“大师今日的故事讲的不好,请恕予辰失礼了。”

他轻轻的迈步走过,仙衣胜雪,绝艳端肃,恍若一阵裹挟着白雪的风。

鉴释没有恼怒他的轻礼,转而背对着他说道:“我那个师弟,名叫江予辰,本该在业火穿心的时候就此从世间陨灭,可是命盘错,轮回苦,他将背负着阻碍因果伦常的业障,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江予辰踏着满池的青莲蓦然伫立,面有霜寒的说道:“大师这是何意?”

“我不过是不忍你再一次堕入红尘,去受那生生世世不得善终的苦。”

蓦地将手中的金粟攥紧,鉴释转过身,哀痛的说道:“你知道白宁是谁吗?”

“神凤的化身!”江予辰答道。

“不错!他确实是神凤的化身,但他只是神凤被迫剥离的一缕冲天魄,待时机成熟,他会再一次与本体融合,然后带着肃清三界的使命,焚了这三界众生。”

江予辰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有我在他身边,他不会这样做的。”

鉴释在洋洋洒洒的金粟里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正是因为你,他才重燃了愤怒的业火,绞的三界不得安宁。”

“为什么?”江予辰蹙着眉,困惑道。

“因为你的命定之人不是他!待你与那个人相遇,势必会让白宁嫉妒成狂,到时求而不得,剑戟相向,你会惨死在他炙烈的爱欲里。”

鉴释虽然苦修佛道,却对推演之法炉火纯青,前世自江予辰身陨之后,他躲在静林寺里整日演算,而每一卦都是命途多舛,死于挚爱之手。

所以他才会在圆寂之夜去找了靖无月索要了江予辰的魂魄,他不想这个视若亲子的师弟再跟这些神明有任何牵扯。如若当初没有他靖无月的死命纠缠,师弟也断不会为情为信仰而死,也就不会间接的成了他们两个神明争夺的对象。

江予辰这一辈子,降生在勾心斗角的名门望族,却没有享受到少主该得的荣耀与顺遂,反而成了族里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入了世,因这了不起的身手与举世无双的样貌,频频受到觊觎跟迫害,那样孤立无援的一个孩子,辗转在人世的肮脏里,拼了命的为求自保。

好不容易入了空门,本该平安喜乐的渡过余生,却因惊鸿一瞥,葬送了后半辈子。

可他江予辰舍己为生的悲壮,非但没有换来下一世的安稳,竟将此后的生生世世都搭进去了。

鉴释不忍江予辰重蹈覆辙,于是他踏着满地的心伤来讲述这个晦暗的故事,请恕他刻意的隐瞒了靖无月的付出与舍命,因为在他看来,这都是那个神明亏欠他师弟的。

“您是说,我不能跟他走?”江予辰凤眸暗淡,情绪里是说不出的哀伤与失落。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肃寂清寡的须弥界,他很想去白宁口中所说的人间去看一看,看一眼那四季鲜艳的花草树木,尝一尝那五彩斑斓的蔬果美食。

鉴释迎着微风点了点头,“只要你永远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勾连在你命轨里的孽缘,就都会烟消云散。”

闻言,江予辰垂眸浅笑,他惯是听得进,看得开,但是心里的坚定还是绝不动摇的,他虽然嘴上没有辩解,但不代表他心里会臣服。

“多谢大师的提醒,予辰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江予辰便在鉴释慈爱悲痛的目光里渐行渐远,独留皓水上一朵接着一朵摇曳的梵莲,而每一朵的盛开都是寂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