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雨一行人随裴茂官船从扬子江转入邗江,见着前路给无数粮船盐船挡住了。这个双江会合地满是高低错落的桅杆大小迥异的船只。
裴茂叫人上岸找来相关胥吏,问这是怎么了。那人说朝廷发来紧急公文:中原战事吃紧,物资消耗极大,亟须粮盐油料,这些战略物资若是延后抵达金陵一线,则官军必然以落败而告终。裴茂便下令自家官船先泊在邗江外的扬子江边,等待官军漕船下到扬子江再进去。
就这样,裴茂官兵和翻雨等人侥幸躲过了大劫难。
一场不期而至的大火。
起因据凤毛麟角的幸存者说是两船争道,船舷剧烈摩擦,跟钻木取火一样,白烟先起,赤火后继,毕毕剥剥,刮刮杂杂,迅速蔓延开来。押船官军因兹事体大,不敢逃命,又不许船工弃船,砍杀一批之后,忽然面临上百条船只同时起火的惨景,于是随同船只给大火烧成炭黑物。
不仅船只烧毁了官兵烧死了,便是两岸商铺门店也给烧成洪荒之地,甚至店铺后的山体也给烧坍了一小部分。山是何物?即便其中的一小部分岩石到得地面上,就成了庞然大物,压死了众多逃命的岸上军民。
所以这此灾祸,既是火灾又是山崩,人祸引发了天灾。损失实在不小,据初步估算,足足死了千八百人百八十船,暂时还没算入因此项惨祸而导致的中原官军与伪燕贼兵作战时,因物资供应短缺而造成的人员损失。
裴茂不准手下官军扑火救船,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万一上头追究为何见死不救,是搪塞不过去的。但现在看见邗江口两岸烧得焦黑一片,他又欣慰道:
“即便上头追究下来,我抵命都值得了,免得我死了,手下可贵的军力因徒劳无益的扑火救船而烧光了。”
但翻雨和众少年多有埋怨他的:“船只是木头的,烧起来难救,但救人不是还可行么,照当时情景看?!”
裴茂苦笑道:“你等女子少年太不懂我国国情了。”
“大人倒是明白说出来,我等众人也好受益匪浅。”翻雨说。
“在我国,自古以来永远是物比人重要,主要是物永远比人要少得多的缘故,所以哪怕你救了人救不得船,罪名是一样的。人一个不救,我的人员就没了损失,跟救人的损失成了抵消,良心上没啥受不了的。再说了,我的人是那杀敌,一个抵一个是起码的,烧死的船工虽说也是宝贵的,但毕竟不是军汉。”
众人想了想,以为裴大人说得虽不中听,在道理上却也是对的,便没有再责怪他。
为了不让翻雨代管的秦基业少年再遭逢意外,从胡豆洲发船不久,裴茂便要求翻雨一行人上得他的主船来。
行船途中,本来好好的,月白风清,波澜不惊,骤然间,秦娥似乎看到了啥,不由自主喊叫一声。众人惊讶看她,只见她用手捂着嘴,仿佛看见江面上滚来邗江大火生发的巨大火球一般。但众人眼神好端端的,江面也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异常迹象发生,更别说巨大的火球了。众人不解,不便问秦娥,看着敢斗。敢斗刚要秦娥究竟看见了什么,却见秦娥看着自家,嘴唇似在颤抖。敢斗疑惑不已,凑近她,问:
“这是怎么了?”
秦娥对他说了几句话,他顿然明白了,赶紧冲到那头的舵室,叫道:
“大人,我娘子琢磨出来了:邗江那个火灾多半是人为的!”
裴茂道出来说:“接着说!”
“若那个火灾是有人蓄意弄的,则此时此刻,广陵扬州采访处置使衙门和太守衙门都遭到郑国渠袭击了!”
裴茂难以置信:“不可能吧?!”
但翻雨提醒他:“大人莫忘了:前不久,正是在广陵城,波斯胡金乃惜宝物铺遭到王不换郑国渠洗劫,金乃惜至今下落不明!”
裴茂这才明白过来:“这里的邗江起火烧了漕船,那头的广陵官署遭到袭击,官军猝不及防应接不暇,王不换郑国渠后头便没了追兵!”
“正是为这个缘故!”秦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