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寒气未尽。尤其在雾气朦胧的清晨,冷冽的北风夹着一股干草味刮来,常常冻红裸|露在外的软组织-比如耳朵。一路上谢春都在揉耳朵,生怕冻僵了生出冻疮。
二月二图个节气,百姓们不嫌麻烦起得早,凑凑热闹。可这二月三,晚了一天,集市没有了噱头,过道上不似昨日拥挤,行人各自将手藏在衣袖,不时搓搓耳朵发热。甚至还有贪恋暖床的商贩,今日干脆窝着不出门摆摊了。
谢春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破棉袄,已经穿了三年。三年前合身的衣服,如今短了一大截。手腕一圈赤裸裸暴露在冷空气中,皮肤冻得发红。她一心盼望着春阳早点现身,散发些余热,仅仅靠摩擦手掌得到的热量不足以提供足够的热量。谢春已经冷得牙齿发抖,两只手紧紧抱住自己。
没有几个人在摊位前停留。这一路摆摊出售的,都是菜干。谢春自制的菜干并非质量最上乘的,菜干总量也并非最多的,价格也不是最便宜的,所以,自然不是最招眼的。
有的人走走停停,还左右瞅瞅,那尚不确定是否买的眼神给予了众商贩希望,他便是翻牌子的皇帝,也不知哪家能获得他的宠幸。这算好的了,还有一部分人,从中间小道穿过,两眼根本不会打量街道两边,聚精会神盯着街道尽头,这连潜在客户都不算。
红薯还是热腾腾的,谢春舍不得撕开皮吃掉,先抱在怀里捂暖自己了再说。
她一点也不后悔昨天没来,毕竟爹爹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今天的客流量不如昨天,但是谢春自知运气不会太差,向来总有老主顾前来。她的回头客带来的生意足够日常开销,但是为爹爹服药的缘故,赚的那么丁点银子,不够摆脱生活的困窘紧促状态。
“小姑娘,给我来五两,”一位眉目慈善的大妈站在谢春摊位前,眼神微微流露出悲悯之情,语气温柔如春风。
这是今日的第一单生意。谢春的摊位终于开张,她满心欢喜地挑了五两菜干递给大妈。大妈看上去有些眼熟,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老人过了一个冬天总是老得比较快。像这位大妈一样专门来照顾谢春生意的,还有几位。她们几乎是看着这可怜的没娘的孩子长大的,一年冒一个头,一年冒一个头,从矮个子的小丫头长到现在这般水灵。她们也并不富有,但每每路过这里,不买上谢春的菜回家就浑身不舒服有小虫子咬似的。善良已经成为一种骨子里的习惯。
当然,恶意于人而言,也可以形成习惯。尤其是,口出恶语这种简单事。
“没娘的野孩子……”
“也不知她爹从哪儿捡来的……”
“谁也不认识他家的人,都不知她爹是哪儿的人……”
“无亲无故地跑到我们青鸟镇来?……”
“长得倒挺标致的……”
“敢娶回家当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