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很少会做梦。他睡着以后,意识长久的漂浮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很少会做梦。对他而言,入睡其实就是无尽的寂静与黑暗,没有任何的片段和画面。
可他突然就做了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境里的那个小孩儿,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的经历都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他和这个小孩的人生轨迹,在他拿到青铜母铃的那一年不再重合。他就是个旁观者,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小孩拿着那只铃铛一步一步回了张家,身边没人。
他的梦里没有张朝蘅。
张起灵站在黑暗中,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孩子,看着他一个人行走在形形色色的阴谋中,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受伤,在无人的地方舔舐伤口。这明明是一个梦,可真实得吓人,他最后看着那个穿着长衫的青年慢慢地走向深藏于地底的巨大青铜门,看着他回头。
张起灵确定,他是看到的他的。
“你和我不一样。”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身影消失在莹蓝色的烟雾里。
张起灵猛然惊醒,一扭头却又看见了熟悉的人。
“怎么了?”张朝蘅摸了摸他的额头,“做噩梦了吗?”
张起灵一把抓住她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感觉到熟悉的温热,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诡异的梦境之中了。他摇摇头,没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抓着她的手,慢慢躺下。
那种茫然的感觉并不怎么强烈了,在他发现她在这里的时候。
无论何时,只要他需要,似乎这个人都在。
张起灵闭上眼,把她的手放在脸颊一侧。
“可惜我不会唱小曲儿,”张朝蘅叹息,“想听故事么?我给你讲几个故事。”
她就是突然想起来就过来看看他休息的如何了,没想到居然碰见他做噩梦,一时也不好悄悄离开,特别是,手还在被这孩子死死攥着。
“嗯。”张起灵破天荒的主动回应道。
他翻了个身平躺着,黑黢黢的眼眸里倒映着跃动的灯火,和她略显柔和的面容。
张朝蘅摸了摸下巴,轻咳一声,道:“从前,有个家族的年轻人,出远门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讲的是张承烨和白玛的故事,巧妙地隐去了两人的名字,将张承烨写给她的书信内容编成了故事。眼前的这孩子并不知道他父辈的过往,她是唯一的传递人,将那遥远的,烟云间的往事娓娓道来。
那些沉淀在时间长河里的故事,在她的脑海中再度复活了。
“那个年轻人到了西藏,遇见了他一生中的莲花。他开始对自己的使命,对自己的荣耀感到疑惑。在遇见那朵莲花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茫茫岁月的。遇见她,让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有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
张朝蘅柔和了神情,一边说一边将油灯里的油花挑掉,护着那盏有些年岁的灯。
张起灵直勾勾盯着她,神情认真专注,没有丝毫困意。他把胳膊放在外面,右手手腕微微弯曲,将她的胳膊虚虚揽在怀里。灯火明灭间,他清俊的面容上似乎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只可惜张朝蘅没注意到。
“年轻人头一回意识到,他过去所以为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和死寂,只有眼前的一切是鲜活的。他头一回隐瞒了消息,并没有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家族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人。在短暂的日子里,他将那朵花捧在手心,笨拙地靠近,最终看到了她盛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