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升高,后院里三个人的影子慢慢缩短,时间在这一天流动得娴静又平和。沈芸在后院玩了一会,又回厢房写字,写完了字就拿了本前些天借来的书,坐在廊下被太阳晒暖了的地面上,背靠着木柱,读得浑然忘我。中间老孙媳妇来跟她说了句什么,她答应了一声,但是根本没有听进去,就又低头看书了。老孙媳妇做好了午饭,她也拿着书去到饭桌,一边看一边吃饭。
老孙媳妇说的那句话是:“刘家的那个婆子来找太太,我说不在家,她自去了。”
这刘婆住在县城里东边街上,平日里走街串巷提篮小卖,同时也给人通媒说亲。因家境尚可,几代住在县城里,自觉得县城里这些略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是她饭碗的势力范围。县城里的人家也都认得她,彼此来往得熟。
今天得了一个上门的好买卖,乃是为沈家的二姐儿提亲,对方一见面就封给她二两银子的红封,又答应事情办得顺利,还有八两银子的酬谢。刘婆这么些年也没开到这么厚的利市,顿时激动得双眼放光。一路上盘算怎么说动沈徐氏,到了门上却扑了个空,听说沈徐氏去了她三姑家,顾不得歇息,匆忙又赶路去了。
徐氏这天下午过晌就早早回来了,进门就吩咐老孙:“去找老爷,看他当不当值,不当值了叫他早些回来。”
沈芸去到娘亲面前同她说话,只见沈徐氏脸色阴晴不定,对着沈芸看了又看,欲言又止。沈芸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沈徐氏却摆手让她自去,一副心烦的样子。
沈芸不明所以。
傍晚沈芸的父亲回来了,脸色阴沉。沈芸给他请了安,就被他的神色吓得远远躲到自己屋里去了。
沈芸的父亲沈关雄年轻时上过战场受了伤,到现在还是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当时蒙上官怜悯,允许他回乡养老,还安排了地方官关照。本县看他有些本领在身,就提拔他做个县尉。
此时阴沉了脸,气势就有些吓人。
徐氏看了他的脸色,也有些忐忑,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着不顺心的事?”
沈关雄说:“还不都是你,听了别人撺掇,带着二丫头去评什么天资,好处未见得,倒招了祸事来了!”
徐氏顿时叫起屈来:“话是怎么说的?你当时不也没说啥么?若不是我舍了面皮,去我娘舅家求了又求,人家看在亲戚份上捎带着咱们,你以为这事那么好成的呀?”
沈关雄不语。
徐氏又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芸儿好?要不然咱们小门小户的,哪时候有出头的日子?这不今天那,就有人来求亲,对方可是国公府呢!还是嫡子,年龄也相当……”
“相当个屁!”沈关雄怒气上冲,重重一拍桌子,把徐氏顿时吓得一哆嗦。
“他家的十六岁啦,咱家芸儿才几岁?才八岁!”
“八岁也不算差的太多,老夫少妻那高门大户多的很。”徐氏小声说。
“可他们要咱芸儿去做妾!这事老子绝不答应!”沈关雄嚷嚷。“老子的闺女,就嫁与个庄稼汉做妻,也不给那大户人家做小妾!”
徐氏砸砸嘴,也遗憾的埋怨道:“唉,也是,要是娶妻该多好,哪怕他不是嫡子呢。。。”
沈关雄:“别想了,瞎想些啥呢?快把那传话的媒人回绝了,这事再也休提,也别出去传,什么光彩事么。”
徐氏不敢说不,点头应了。沈关雄才略消了点气。徐氏又问:“你怎么知道提亲的事?”
沈关雄道是也有人去找了他说这事,已经被他回绝了。
夫妻俩这一夜都睡不安稳。沈关雄隐瞒了当时来找他那人的说话情形,国公府岂是如此好回绝的,一晚上思来想去忧心忡忡。徐氏则喜忧参半,喜的是自觉得女儿能入贵人的青眼,愁的却是媒人说,那家应许了一大笔聘礼,这回绝了,家中少了这笔钱财,将来大女儿、儿子的婚事。。。
第二日早晨起来,徐氏到底按捺不住,向沈关雄说到那大笔聘礼,惹得一晚没有睡好的沈关雄怒喝连连。声音传到东厢,沈芸听了正在气恼。旁边屋子里五岁的弟弟被吵醒了,坐在床上哇哇哭,沈芸连忙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