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沈芸在学堂上多次走神,被先生叱责,一时慌乱之下,又打翻了砚台,污了书本,于是挨了五下手板,被罚了一个时辰的站。傍晚回家吃不下饭,躺在床上,徐氏过来看她,摸摸她额头竟觉得有些发热。
“唉,这是怎么了?可是今天穿的少了,受了风?”徐氏把手从沈芸额头拿开,转而握着她的手。
沈芸眼睛哭得红肿,因这一下午断断续续的哭,这会儿也没有多少眼泪,忽然抓住母亲的手,说:“娘,我不要给人做小妾,我不要嫁人。”通红的眼睛望着母亲。
徐氏被她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酸,连忙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芸儿莫怕,咱们不当小妾,你放心。”
八岁的小女孩儿跟母亲讲论起这个,徐氏心中升起莫名的荒谬感觉,隐隐地,对自己上赶着带女儿去测评的行为后悔起来。
自打这日徐氏通过媒人婉拒了亲事,对方竟也没有什么动静。又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徐氏暗自思量着,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这天傍晚,沈天雄回到家来,面上愁云满布,来到正屋就一声长叹,坐在长凳上发怔,沈徐氏问他话他也不答,只长一声短一声叹气。
徐氏按捺住惊慌,问:“那人,又找你来啦?”
沈天雄重重的哼了一声。
徐氏又问:“他说了啥?”
沈天雄不耐道:“你别问了,烦得很。”
徐氏撇撇嘴,赌气坐在一旁。
沈天雄坐在那里,回想起下午那人又约了自己,在那间客栈的小屋子里,乌突突的桌面上,摆着三样东西:一块方形的锦布上,整齐码放着黄金四十两;第二样是田契,州府临县上好水田三十亩;第三样是最要命的,刺史大人手书一封,任命某人为司曹,是用了印的。
沈天雄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又说了些什么,甚至自己是怎么走回家来的。他只记得那人半笑不笑的样子,说:“我家主人既能让你心想事成,也就能让你走投无路,你可想好了,好歹事成也算沾了亲,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天雄又长叹一声,对徐氏道:“你看……要不然……还是……应了罢!”
徐氏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道:“老爷!你可是说真的?”
沈天雄又叹气,把大手攥成拳头,往自己的脑袋上直砸了几下,道:“唉!有什么办法!”
徐氏看见他的样子也是心疼,忙拦住他再打自己,劝道:“老爷别太伤心……想那国公府,锦绣一般的地方,媒人说,那家的儿郎尚未娶妻,嫁过去并不受气……说起来,总比在这小县里强,难不成,咱们还真给女儿找个庄稼汉。”
夫妻俩正商议着,不防沈芸却正在屋外。她看见父亲今天回来的不对劲,就自己暗暗走到窗下站着听。听到这里再不躲着了,急忙跑进屋里来,双膝跪地就给父母连连磕头。徐氏连忙拉住她时,小丫头的脑门上已经通红的一片,徐氏心疼埋怨道:“芸儿,你这是做啥,磕坏了脑袋可怎么好。”
沈芸跪在地下不肯起身:“娘,你那天还答应我来,绝不应这门亲。”
徐氏道:“芸儿呀,娘也不愿意,不过他家大势大,你可知他家什么门第,能愿意来咱家提亲,那是看得起咱们。”
沈芸胸中怨气满盈,知道母亲已是没得指望,便又问父亲:“阿爹,你那天还说决不让我做别人家小妾。”
沈天雄垂头丧气:“唉,你爹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徐氏在旁又说:“儿呀,也不是让你这就嫁过去,只是先下了定,待你满了十四岁才嫁,还有五六年呢,你先别慌。再者,他家是国公府,他家房子又大,钱财又多,你将来长大了嫁过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他家还有藏书楼,里面书本成百上千,够你一辈子看的……。”
沈芸扁着小嘴,泪珠成串往下掉,青砖地面上泪痕点点。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声音含悲:“爹,娘,女儿不愿意嫁人,女儿情愿舍身去那道庵修行,还望爹娘成全。”她又一个头磕在地上,俯身半晌方才起身,膝行几步,抱住了沈天雄的腿,把脸搁在他的膝盖上,眼泪很快把沈天雄膝盖上的布料打湿一块:“阿爹,您就可怜可怜我罢。”
沈天雄全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终于答应:“也罢,明天爹去求求那道士,让他收了你做宗门子弟,芸儿你去躲几年,看他们敢不敢去宗门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