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和简家的关系,源自先皇后。
梅立宗是先皇后的御用太医,简阁老被皇后钦点为太子太傅,两人常在皇后跟前走动,相知相交并非难事。因此简家人有什么病,都会请梅立宗来诊脉,关系怎能不好。
慕晚珂不介意把自己的底细露出来。
他有才,她要用,首先建立的关系,便是坦承。当然,如果通过他,能知道更多当年的密事,这也是慕晚珂求之不得的事。
简威仍是没有说,一张苍白的脸,越发显得惨无人色,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慕晚珂,眨也不眨。
慕晚珂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小小年纪,医术不凡,家业不俗;身边聚集了这样一帮人,这个六小姐想做什么?
慕晚珂目光一沉,低声道:“我的外祖一家,被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我母亲一碗毒酒入了黄泉,我装疯卖傻这些年,其实……是想为他们报仇。”
报仇两个字一出,简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中惧是惊恐。
慕晚珂上前一步,厉声道:“简阁老疼你至此,他为太子枉死,简家落魄至此,难道你就没有恨,没有怨。堂堂太傅之子,乞讨为生,看尽人间冷眼,难道你就不想出人头地?”
简威被她逼得无所遁行,拼命的往后退,连连摇头道:“不想,我不想,我没有恨,没有怨,也不想出人头地。”
“不对,你有恨。你的恨在心里,你留在京城,一来是为了不让简家人受牵连,二来,你想寻找机会。只可惜,你书生意气太重,又兼时运不济。”
慕晚珂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压迫着简威的五脏六腑,压出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
他颓然垂下了头,低低道:“有恨又怎样,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做不了,不代表别人不能做。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不能白白辜负了你来这世上走一遭。”
慕晚珂一字一句道:“简公子,你就不曾细想过,我一个闺中女子,为什么要找个师爷吗?”
简威猛的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出一丝光亮。
“简威,来帮我,替我出谋划策,分析时局,最主要的是,查清六年前所有的事情,祭奠冤死的亡灵。”
慕晚珂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柔到像一阵微风,拂过简威的心。
这六年,他混迹于市井,没有一刻忘记过父亲那一夜带着悲恸的脸色。父亲死的很惨,触柱而亡,死不瞑目。
许久,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目中迸出锐光,那个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缓缓而出。
“太子被废,源于谋逆。”
此言一出,慕晚珂忍不住深吸两口气。
谋逆之罪,罪无可赦,怪不得皇帝动了杀意。
慕晚珂如冰针般的目光刺过去,简威苦笑连连。
他记得很清楚,父亲死前的那一夜,月色暗沉,天空中一丝光亮都没有。他推门进父亲书房,父亲早已枯坐良久。父亲直直的看着他,眼中的浊泪慢慢的落下来。他大惊。
父亲命他跪下,沉声道:“我受先皇后所托,施教于太子。学生出事,师傅难责其咎。有几件事,为父要教待你一下。”
他一颗心直往下沉,此时太子已谋逆被禁,程家均已入狱,父亲这话,显然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朝堂之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正所谓成王败寇,怨不得人。我若明日不回来,你便带着你娘远离京城,寻一处安生所在,过逍遥日子。”
他心头大惊,唤道:“父亲?”
简阁老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我若不死,又怎能保简家数口人的性命?此次太子谋逆,是定国公在暗中出谋划策。太子一时糊涂,才酿出此等大祸。”
他又是吃了一惊,定国公是太子舅家,怎么可能害太子。
“你不必惊讶,我暗下打听过,定国公也是听闻皇帝有废太子之意,形势所逼,不得不为太子谋划。”
简阁老言语轻轻,脸上哀色尽现。
“实际上,我们都被算计了。此布局之人,心思十分慎密,也极为恶毒,显然是个高手,老谋深算的定国公着了他的道,为父纵横朝堂几十年,竟然也着了他的道。”
“父亲,他是谁?”
简阁老摇头,“你不必知道他是谁,你只需知道,太子是冤枉的,梅家是冤枉的,程家更是冤枉的。你安生和你娘过日子,这京里的一切,与你无关。”
他跪在地上手脚冰凉,背后渗出密密的冷汗,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但一看父亲那满头的白发,竟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父亲不肯再往下说,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我在外头守了一夜。清晨天不亮,父亲就穿了朝袍出门了。午时,他的尸体被人抬回来。”
简威眼中泣泪,哽咽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