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珂吃了一惊,未曾想他说得如此直白。
“于内,废太子,杀忠臣,六年前埋下的祸根,导致诸王对帝位窥视,然皇帝渐渐老去,而专注修道。”
人老,意味着对权力的力不从心;专注修道,则意味着不务正业;诸王对帝位的窥视,意味着谁羽翼丰满,谁就可能登得大位。
慕晚珂强压心中震惊,镇定道:“以简公子看来,谁的胜算大些?”
简威摇头,“天道无常,吾无力窥得天机。但据目前看,唯有瑞王,贤王有此实力。然……”
“然……如何?”
“然,福之而反祸,祸之而反福。两王母族势大,日后外戚专权,实为祸矣。就看皇位上那人,如何取舍。”
简威眼中闪过痛楚,语调生了悲凉。
慕晚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空出时间让他平复心绪。
此人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就凭刚刚说的那几句话,足以证明他看得很清。
简威道:“这几日我研究史书,忽然发现一件事。”
“何事?”
“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缺一不可。我虽落魄到乞讨生为,却常听到民间对那两王的理论,少有褒议,多是贬意,可见德行有亏。”
从来没有人与慕晚珂说过这些大势,她听得津津有味。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百姓中对先太子的评价颇高。”
慕晚珂惊讶,忙道:“这是为何?”
简威道:“源于先皇后。”
先皇后?
慕晚珂用力想了想,她数次跟祖父入宫,从来没有见到过皇后,只知道皇后贤良淑德,乃天下女子的典范,颇受世人敬重。
简威不知慕晚珂所想,自顾自道。
“先皇后仁慈,待人极为和气。隆庆十九年,京郊大雪,百姓挨饿,皇后命定国公府开粮仓赈灾,自己则带头不着华服,不佩华饰,消减月银,百姓感动万分。有人甚至在家中给皇后立长生牌位,我记忆颇深。”
堂堂一国之后,不在后宫争宠,却体恤百姓,果然极为难得。
慕晚珂想着祖父对先皇后的尊敬,忽然明白为何祖父至死,都拥立太子。
“正是因为先皇后种种义举,为太子在百姓心中奠定基础。我记得六年前太子被废,多少百姓上街为太子鸣冤。”简威一脸的感慨。
慕晚珂眼微微将脸侧向一边,掩去眸底的光亮,以极低的声音,问出了藏在心中六年的话。
“太子为何被废?”
太子被废这个话题,从来都是禁忌,民间无人敢妄议。
福伯打听过很多次,却因为身份的原因,只能听到市井之中的访谈,当不得真。
这些年她们远居江南,离京城甚远,更是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只在边上打着转。
简威浑身猛的一颤,目光死死的看着慕晚珂,眼中有些不可抑的恐怖。
“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
不知道?
慕晚珂皱眉。
六年前简威已近三十,而立之年,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会一无所知。再者说,简阁老身为太子太傅,不可能在家里不议论太子府的事。简阁老触柱而亡前,难道一句话都没有交待?
不可能,绝不可能。
慕晚珂当机立断。脑海中闪过些什么,她看向简威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
烛光衬托之下的眼睛,显得十分明亮,黑而深邃,静得像一潭湖水。
被慕晚珂审视的一双眼睛打量,简威有些不大自然的偏过了脸。
慕晚珂温和道:“简公子满腹经纶,给大户人家做西席绝对绰绰有余,沦落到乞讨为生,不知是无心富贵,还是有意为之?更何况手足之间龌龊再多,给顿饱饭也不是不可以。你这样在外面流浪,反而丢的是家的脸面。”
简威怔怔的看着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晚珂却不想放过。
“又或者,简公子想掩饰些什么?”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简威瞬间变色,身子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你……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慕晚珂稍稍闭了闭眼睛,自嘲一笑道:“我是江南慕府二房嫡出的六小姐,我的母亲姓梅,是梅立宗的嫡次女。”
“梅……梅……你竟然是梅家的……”简威连连退后数步,身子抖得更厉害。
怪不得福伯看着很眼熟,怪不得他们肯如此帮他。
原来,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