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研究者们习惯将万神殿诸神称作旧神,与之对应的是帝国国教的新神。
神圣遗物学会的前缀指的是旧神,他们致力于发掘旧神留下的遗产,研究他们的历史,以及窃取他们的力量。那是一群对万神殿毫无尊敬的人,毕竟,用上了遗物这个词,就表示相信旧神已经死去,不复存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神圣遗物学会轻视万神殿,相反,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无比谨慎,以防搭进自己的性命。
任何生物一旦沾染神性都会引来巨大的麻烦,更何况是一只出自旧神之手的惧灵。
检查阿图尔魔力流动状况的那个女人推了推眼镜,这副镜片是专门为了炼金术而准备的,用来分析材料的构成。而此刻观察到的结果让人异常头疼。
“我会尝试给他用药,但你应该知道,我医术不精。能不能挽救他是个未知数。”她挽起袖子,用针管抽出些许湛蓝色的药液,并将之与阿图尔后颈放出的血混合。药液在镜片下显露出些许杂质。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尤利安。”她将那管液体密封,放在旁边的架子上。随后将剩下的药液注入阿图尔体内。“我也没办法处理这种感染,希望升腾者药剂能帮到他。那药剂能使人灵魂的力量暂时增强,也许会有用。”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心态。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顺着素净的面颊滑下,眉毛被打湿。她深紫色的长发被捆成一束,与白色的上衣相映衬,换作平时,尤利安一定会吐槽她的头发。
“他还能撑多久?”符文猎手的声音很沉重。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也可能一会儿醒来就安然无恙,就像什么是都没发生过一样。全看他自己的运气。”
“这算是什么症状?”符文猎手曾遇到过惧灵,但确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反应。
“神性抵触,旧神的力量有很强的排他性,毫无准备就接触神性物品的话很容易发生这种情况。但这种神性反应也太强了。升腾者药剂已经是顶尖的治疗手段了,我注射了加倍的剂量,还有魔力补充剂。”
她摘下眼镜放到桌子上,转过身去,看着尤利安。
“你得给我说清楚这回事。”
“一个暗神官从虚境召唤的第四能级的惧灵,他干掉的。”
“难怪,我还以为神圣遗物学会的会员连神性防护都不知道了。”
在关于这位病人的话题结束之后,沉默和尴尬重新占据了这个房间。
他们所在的是一位炼金术士的工坊,确切地说,一位主攻药剂学的炼金术士的工坊。这里没有的诸如奥能聚焦器和符文蚀刻机之类的大型器材,占据主要场地的是一组魔力吸收装置——提供药剂做成所需的魔力纯净环境。
旁边的柜子里整齐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药剂,不过近半数药剂的标签上写着的都是一串复杂的符文而非试剂名称,这表示没有经过试验,尚且不适宜实用。
然后是工坊角落的一张床,原本用来供女主人在这里小憩,现在躺着阿图尔。有点粗糙的做工和不怎么样的木料说明主人目前并不宽裕的财政状况。床头柜上放着一踏厚厚的文件,应该是实验记录或者是接到的订单的生产日志。
病人旁的两人经历了相当长的沉默。分别已久的老友重逢时应该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激动,让人在倾诉过心头话语后就落入一阵亲切的沉默中。但此刻并非如此,他们之间有些无法言喻的东西,如鲠在喉。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安森之眼的情报?”也许是她也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
“我自己打听的消息,听朋友说你回来了。”
“朋友?约瑟菲娜还是艾伦?”
“都不是,一个国籍审查的负责人。”
“这算是嘲讽我叛国失败吗?”她笑了笑才说。
“随你理解。我从不否认去帝国发展前景更好。”
这也是他们之前常常谈崩的原因,不管想要提到什么,总会扯到这里。炼金术士放弃了在安克利姆的生活而选择远走艾森斯塔特,最终也没能留在那里,只得尴尬地归国。当初告别之前尤利安费尽心思挽留,甚至亲自去向上级证明她的能力,以为她留在安克利姆争取条件。结果到头来只让两人间添了不少尴尬。
“那你现在怎么样?”尤利安尽量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没有嘲讽的意味。
“还没破产,靠给当地军官的订单过日子。你看上去还没送命,也不错,比我想的好很多。”
“随你说吧,卡琳。”符文猎手从钱包里掏出一踏纸币。“这位朋友的医疗费,加上我的药剂,不够的话等我申请经费。”
被称作卡琳的炼金术士犹豫了片刻,接了过来。
阿图尔的意识在无穷无尽的坠落中渐渐重新变得清晰。
他感觉到自己可能仍在下降,但他已经开始适应,没有了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甚至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地面一样,只是脚下铺着隐形的石板。
但坠落仍未停下。
阿图尔盘腿坐了下来,据说这是雾海人之间口口相传的技能,可以集中人的精力去感受内心。他很想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给他洗礼的国教牧师告诉他,人死后会接受审判,来自神的亲自裁夺,决定其灵魂将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