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陛下吗?”他大声喊着。周遭的环境依旧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过了很久,终于,在某处泛起了一丝涟漪。
灰色的雾气向那里汇聚。整个空间的灰色调都开始变浅,以突出那里的特殊。
他突然意识到,象征皇帝的是浅金色,带着某种古朴的质感,而非眼前的颜色。
雾气汇成了虚幻的人形,并伸出了一只手。
他也伸出手,指尖于其微触。
“沃姆。”阿图尔的语调变得极其飘忽。他的意识也随之飘散。
一并飘散的还有自己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不再连接,他化为一阵尘埃。不管是身体的哪一部分:黑色的头发和瞳仁,洁白坚固的牙齿,略有暗沉的皮肤,还有那些隐藏在皮肤下面的鲜红的血液,健壮的肌肉,不断跳动的心脏……,都失去了他们的本质,变成了灰色的尘埃,并且继续破碎。直至他与这片雾蒙蒙的空间融为了一体。
他感觉得到这片空间的范围——因为他已将之填满。他存在于每一处,包括那个灰色的人形。
他听得到沃姆的声音。
他看得到沃姆的视野。
他感受得到沃姆的意志。
他成为了沃姆的一部分。
旧神的信徒将此视作无上的荣耀,为神牺牲,归于永恒。
他也接受了这种命运,没有任何的反抗或是挣扎,甚至没有本能地感到什么不适。
在彻底失去自我的前一刻,他看到了蓝色的亮光。
那光芒在灰色的世界中格外刺目——以沃姆的眼睛来看。
“高等的生灵,请听我说。”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自灰色的界域之外,冰冷清晰。
“你踏足的是荆棘丛生之地。”枝叶带着血红的脉络从迷雾中伸出。“它们在维诺努斯的花园中发芽,汲取生命而成长。”眨眼之间荆棘已经铺就了地面,盘曲折叠,向上爬去。
“灌木扼死衔尾的古蛇,从蛇的躯壳中,诞生最初的灵魂。”
“那些轻盈自由的灵魂,向西飞去,直至世界的边缘。”
“那些沉重坚韧的灵魂,坠落于地,在迷雾中生长。”
“他们在大地上相互残杀,死去化做的灰烬诞生无数生灵,在蛇之躯上获得形体的生灵,他们延续无尽的战争。”
“这是维诺努斯的规则,以此激励最纯粹意志诞生。”
“安赫厌倦畏惧争斗,她许以命运的织线,但她不懂什么才是胜利。”那荆棘盘旋着上升,将灰色雾气中的人形缠绕。
“纷争永无止息,没有谁可以将虚妄的承诺兑现。”荆棘攀上他的头顶,枯渴的藤蔓抽取这灰色的雾气,然后编织出一顶冠冕。
“只有维诺努斯的规则永存,只有对胜者的褒奖才是真实。”
那掺杂着星星点点的蓝色的荆棘冠冕下,阿图尔再度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荆棘化作了他的身体,血肉的温热,心脏的跳动重新回归,唯有那冠冕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过什么。
灰雾消散,向上飘去。
坠落渐渐停止。
当坠落最终停下的那一刻,阿图尔的迷梦终于结束。就像梦到自己踩空而惊醒一样,他蹬了一下腿,踢中了趴在床边的符文猎手。所幸,他没怎么用力,这位同伴仍能在梦中多呆一会儿。房间里的奥术水晶已经点亮,外面是一片黑暗,只有这里仍然如同白昼。
阿图尔很享受这种光芒,艾登的工坊也是如此,炼金术士们拒绝明火和其他魔力产生的照明,对于没有任何溢出的奥术水晶情有独钟。灯光下,他看到了仍在观察试剂反应情况的炼金术士,她面朝此处,却仍未意识到他已经醒来。
也不太好打扰对方的实验,阿图尔顺手拿起床头柜的那一踏厚文件,开始浏览。
又过了很长时间,这次是他被人从阅读中打断。他抬头,看到了炼金术士那蓝色的瞳仁里闪着的疑惑和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