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十三年腊月十六,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京都邰岗筵庆楼,梁帝宴众宾客,期间离席,后大火,满楼功臣,俱葬身火海,帝大悲。
——《梁书》
苏宓靠在软榻上,低眉顺目,整个人陷入思考。
正在这时,就听到有人在外敲门,是宗政易。
苏宓因挨了蔺琼一巴掌,脸部浮肿,不便见人。
宗政易得知此事后,虽未多言,备下了舒痕缓痛的药膏。
看到苏宓脸上的伤已消了许多,宗政易的心略略放下。
苏宓只是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陷入思考之中。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宗政易低语道。
“我在想,”苏宓顿了一下,“今晚邰岗有大事发生。”
“邰岗的药材种子早已移植到南山,不必担心。”
自从两年前皇帝下令要在邰岗修建筵庆楼,苏宓便吩咐骆彤把在邰岗上种植的药材陆陆续续迁种到南山下,尤其是保留一些罕见的药材种子。
“若是真如我所料想的那般……”苏宓说到一半,话锋一转,苦笑道,“怀王还指望着这筵庆楼邀功呢。”
不知道苏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
宗政易也没出声,细细地把药膏在苏宓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
屋子内非常安静,但气氛和谐。
冬夜总是比任何时候都安静,云雾垄四野,茫茫一片。
此刻,只有京都西南,邰岗的山坡上呈现出与众不同的欢腾的景象。
两年前,梁帝命怀王傅砚建造筵庆楼,纪念当年跟随自己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
现今筵庆楼已建成完毕,坐落在邰岗的山坡上,气势恢宏、美轮美奂。
便择定日子——也就是今天,邀请所有功臣前来赴宴。
今晚的筵庆楼里一片笙歌,灯烛辉煌。
时辰快到了,就看见朝臣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只顷刻之间,便听到应国公杨旭的笑声次第传来,满面笑容地向殿脚诸人打着招呼,和和气气。
当年傅聿征战四方,少不了像他这样的将领支持,如今都已身份尊贵。
室内早已置办好酒馔果菜,排定宴席。
因皇帝未到,依礼尚不能入席,大家便三三两两站着随意闲谈,不时仰天大笑。
这些都是当年虽梁帝打江山的人,一个军营里待过,交情自是不浅。
这时,只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喝:“皇上驾到——”
百官肃立,梁帝昂然走进大厅,比起一贯的威严庄重,今日倒是笑容满面。
等那道黄袍身影走上正位后,群臣躬身行礼,山呼万岁。
梁帝忙叫免礼,众人纷纷直起腰来。
傅聿端起面前的酒杯道,“朕令怀王建造这座楼,就是为了列位。”
“想当初,我们南征北战,在军营里也少不了喝酒撒欢的日子,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傅聿的今天。”
“今晚大家没有君臣之分,都不要拘礼。快到春节了,大家也该欢欢喜喜,热闹热闹了。”
听到梁帝这么说,大臣无不深受感动,赴宴的功臣们互相恭喜道贺,好不热闹。
只有太师栾彦忧愁满面。
太师王祥得知筵庆楼摆宴一事,几日前便告老回乡,临行前特意嘱咐他多加小心。
太傅靖边侯萧沛也告病谢绝。
想到这些,他哪有心思与众人寒暄,冷冷地旁观酣然的众人。
望着楼顶,雕梁画栋,纵横相连;低头看看地面,方石成格,平滑如镜。
忽然,他把耳朵紧贴墙壁,用手对墙敲了几下,觉得声音“咚咚”发嗡,他的脸“涮”的一下,白得像纸一样。
酒宴大开,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