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还有多少碎银,全给我,这些便是你的了。”
这等诱惑,是人都忍不住啊!——一时车夫甚至心中阴狠地想,若是一把掐死这小娘子,这些宝物不也是尽归我手!
万幸他还记挂京郊的父母妻儿,终是耐下贪婪之心,看这着男装的姑娘身上空落落不像能装什么东西,最终数出腰带里的半贯钱与今日收到的两枚五两重的小银锭子做交换。
她眯眼看看正当中的日头,下一秒爬下路边打了几个滚,将衣服抹的灰黄折皱,又嫌不够拿脏衣袖擦了擦脸,方才抬起步,往乡间村庄徒步而去。
——她要问个路,去拜见雪孤山神医。
五百年前,同样的乱世人命如草芥,曾有一国名熠,其间有一族称圣医族,以巾帕掩面,终身不可露出真容也不许婚嫁,族人全是被收养的遗弃女婴,为王室钻研医术药理,受王室供奉为生。
世事逃不过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圣医族年深日久,也分出了两派声音。
一派自然维护传统,只要熠王一族传继不断,自然还需代代研制长生不老药,祈求一个明君能终结这乱世与乱局。
另一派则主张入世救人,救天下人、救眼前人,世事转移,终有一日会有明君再现。
其后五百年,熠国消亡,奉主一派同样选择依附后来之主,献上人药之方,虽不能令帝王长生不老,但延年益寿有之,被尊为国师,最后泯然于世间。
另一派入世又遁世,据守山林,时有弟子出山悬壶济世,兼济天下,慢慢成了雪孤山神医一脉。
这世间若还有谁能将药人血肉用到极致,只能是雪孤山神医一脉!
****纪念应该是第五十六条出现的分隔线****
“咳、咳咳咳……”
“你还不认错?!”
太后每日端着药来,逼他说出逃宫的宫女下落,只要一日不说,便一日不肯给药,端的不死不休。
近几日,皇帝喘疾日益严重,但仍不肯吐露一字,太后一抬眼,见已断药半月的儿子眼窝内顺着鼻梁蜿蜒落下的殷红血迹,蓦然心神俱震,后退半步,失声骂道:“哀家费尽心思为你找了那么多美人,不过一个宫女下落?何至于此!”
“母后有心了,此事不关一个宫女,儿臣乃是大启的皇帝,请您记住!”容齐轻扯嘴角,眼波一如三月江水,乍暖还寒,“至于皇后之位,您难道忘了,儿臣已有未婚妻子,乃是拿着另一枚龙佩的女子——这段姻缘,本是□□定下,儿臣不敢违背!”
“李氏族人早已死绝,连骨头都烂光了!”
太后勃然大怒,清丽绝俗的容颜染上薄红,唇角抿直,狠狠将手上的药碗砸到地上。
“既然不想吃药,便继续挨着吧!”
“咳、咳咳咳咳……”
彻夜不绝的咳嗽声和一叠叠收拾起的染血巾帕叫荀公公胆战心惊至极,也不知这对同样烈性的母子会闹到何等地步!
再隔三日,大启的新帝已满半月未上朝,群臣已然窃窃私语,而幽禁于轩辕宫的容齐已是形销骨立,全身触之生寒,躺在龙床之上急促喘息,双眼半闭,仿佛连清醒都吃力。
这一日,太后再临轩辕宫,之前的气急败坏仿佛昨日黄花,她已是恢复雍容华贵之姿,坐在床畔,以巾帕轻轻拭去皇帝额上的虚汗。
“哀家不再逼你,起来吃药吧。”
乌黑的药丸喂到他唇边,容齐睁开眼,直直与她对视,张口服下药丸,突然齿关一合,狠狠咬住太后的手指,口中一片腥甜,几乎咬下她一块肉来。
太后眉梢一跳,随后恢复平静。
“你恨我?你这孽障乃是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怎能恨我?”
她歪过头,仿佛真为此纠结疑惑。
容齐又咳嗽几声,费力地半撑起身体,也为此疑惑不已,“母后也恨儿臣,恨不得儿臣不曾诞下,是也不是?”
“谁在你面前搬弄是非?”
容齐呵呵笑了起来,满目嘲弄,轻软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寒意,“哪怕儿臣顺您的意做好千百次,但只稍有自己的想法,您便忍心看着我去死……我在您眼中,与余人没有不同,只是您的傀儡。”
太后眸光垂下,扭身从胡公公手上取过一个被烧焦的木匣,只做没听到他的话,缓缓在他眼前展开。
“你的心野了,哀家不许!”
容齐看到那个木匣,眸光一颤,心神俱恸,“哇”一口黑血吐出。
转瞬间,冰灰色的眼眸中仿佛失去了光,晦涩地寸寸描摹过木匣内的每一件首饰,一直挺直的背脊微弯,又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
太后抚着他的后背,手掌行至他的后颈命门之处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随后又往下抚去,双眼微微迷离,露出慈爱之色。
“只要你乖,以后一切都听从哀家的安排,天下都会是你的。你将是千年来第一个统御六合的帝王,贵不可及!”
没有那枚木钗……
容齐闭上眼,靠在太后怀中,手指紧掐成拳,全身都因病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