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到他面前,还让他的贴身宦官出声提醒,无非那几个人罢了……只是他这样冷清清的一个病弱皇子,哪里值得他们关注,恐怕全都是当心着紧他手上这个案子。
小荀子一摆拂尘,让开半身,露出背后的另外两盏羹汤。
“一盏是陛下遣人送的,一盏是皇后娘娘体恤殿下送的……这一盏,是奴才托忆如姑娘炖的。”
果然有求于他,容齐一一望过,又将视线回到小荀子粉白的脸上,“母后定有教诲,否则不会赐下梨羹。”
“皇后处的李公公只闲唠嗑了两句,说娘娘最近有感炭火用多了上火,问过太医署,后宫娘娘们和几位公主殿下近来都有些咳嗽,所以熬了一大锅分发到各处呢。”
小荀子率先取了忆如熬的梨羹搁到案上,回身时突然拍了拍脑门,“哎唷,李公公说了,皇后娘娘最近有感教子不善,正熟读三字经自省呢。”
那一盏梨羹并未以精美瓷器盛放,白瓷碟上简简单单摆了一个蒸熟的梨子,揭开梨盖,始见琥珀色的汤水里翻滚着一粒粒果肉,也算花了些心思得了些野趣。
容齐尝了一口,抿了抿唇,嫌弃道:“入宫这么久都无人给她板板口味吗?打翻了冰糖罐子吗?”
“嗨,这丫头,当她尚食局□□过的人,奴婢没尝过……回去我便教训她去!”
“算了。”容齐又饮了一勺梨羹,将户部的折子丢到一旁去,左右户部的银子几可称得上寅吃卯粮,能榨得出什么油水。
“让她再熬一碗汤,敬呈母后。”
“啊?”
“对了,只予她一些菘菜瓜果,荤腥一概不给,秋宜宫一贯清苦,不讲究排面。”容齐挖了一口梨肉,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勾起,眼神中透出些许使坏的狭促意味,“转告她,这汤呈给母后,务必越贵重越有敬意。若办不好差事,她可比较比较秋宜宫的板子比起宫正司来差了几分火候。”
这说的,越来越叫人听不懂——一面菘菜瓜果这类不值当的玩意儿,一面又要贵重……这这这,这丫头的梨羹果真难吃到这般地步,惹得殿下要如此刁难人?!
容齐原来觉得以那丫头的蠢笨好不得要过来求救一番,结果不过一刻,小荀子便面露难色地端着食盒来了。
“……真要这样呈上去?”
皇后见了,真不会令金吾卫拖人下去砍了?
见小荀子脸上晦暗的很,容齐挑眉揭开食盒。
“你可有问过她珍贵在哪儿?”
“……此羹汤名为:金齑、珍珠、碧玉……汤。”
小荀子抽抽着脸,一一指过汤内的鸡蛋、米饭和白菜,惹得容齐又是噗嗤一声笑出声。
“送过去吧。”
“送这!”
这是去送死呢吧!
“若皇后怪罪,你将那胆大包天的丫头推出去就可。”
殿下您舍得??
眼见他面上笑意不减,小荀子又猜不透其中哑谜,只得本本分分照着吩咐将这碗“贵重无比”的汤遣人送去长春宫——这种找死的差事,杂家才不会傻了吧唧去送呢!
****纪念应该是第四十九条出现的分隔线****
“你好大的胆子!”
容毅的子嗣虽不算多,与历朝历代相比,亦算不得少。
容齐在其中文不能独占鳌头,武不可问鼎,淑妃常年离宫礼佛祈福,母族人丁凋落,与前朝势力沾不得边,后宫恩宠也泛泛,待到了年纪能不能得一个实权郡王都还未知。
也因此,京都灾民安置一事落到他头上,也算不得一件出人意外之事。
普通皇子惹得皇帝震怒,被罚跪于太极殿前,左右宦官好歹都能送上一个垫子缓冲一下,轮到这位六皇子……卖他一个好,倒是能落到点什么好处呢?
唯有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吴公公看到那份摆在御案正中并未批注的奏章品出些滋味,眼见外头日渐高升,掐算了下时辰,方才觑着皇帝歇息喝茶的间歇说和一番。
“六皇子体弱,都已经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哎唷……恐怕膝盖都跪青了。皇子们素来金尊玉贵的养着,可如何受得了啊……”
“办事不利,他跪着活该!”
这话皇帝可说,他们……那是该客气还是得客气。
“你问他改不改折子?不改,那就继续跪着!”
吴公公亲自出来将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却见容齐明明脸色发白,冷汗涟涟,却还是掷地有声地回道:“既然安置灾民的银两已经凑齐,还望父皇允我等兄友孝悌之情。”
也是个滑头——皇后前脚送了梨汤,他后脚回了一碗不知什么名头的汤,果然由皇后牵头,将安置灾民的银子给凑齐了,若事情到此为止也是他的手段,只不知六皇子到底是个什么由头,转头折子上开始为太子求情……虽说吃人嘴软,但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求情吧,前朝都因此发落了好几个官员,谁还敢递这等折子啊!
当天,六皇子跪晕于太极殿被送回秋宜宫的讯息第一时间传进了后宫几个主殿。
且不说皇后多少感激,身为亲母的淑妃将新敬上的香膏抹了点儿在虎口上,嗅了嗅味,满意地点点头。
“他哪里是为太子求情——他是落井下石。”
看来近日身子养得确实不错,才能这般上蹿下跳的折腾。
“皇后自己牵头捐银子博个善名是真,跟风的内命妇如此争先恐后捐款落到容毅眼中,以他多疑心性,太子之位恐怕这回真要玄了……”
胡公公恍然大悟,但这般受到点拨,立刻想到皇后那边的反应。
“可皇后那边难道就这般容易上当?”
“她自然是不蠢,可齐儿给她摆的是个阳谋——此事若不尽早摆平,以如今物议沸腾,恐怕太子下场不妙,现在出手,虽定引得容毅猜忌,但她还有皇帝惜太子之心可赌。”
淑妃合上香膏,姝色无双的艳丽容颜微微一动,闪过一丝动容之色,“齐儿既已露出峥嵘,我这个母妃自然要帮他如愿……可惜,他这般才能,却是个英年早逝的命格……可惜……”
“娘娘莫要灰心,已探得雪孤圣女在雪山出没,我等必定早日寻到,令她下山为殿下解毒。”
“随他去!我只要他活着给我报仇!如今,想来时机也已成熟!”
长长的丹蔻瞬间陷入桌案,生生扣下一块木块,傅鸢眯着眼,望着还未落下的太阳,冷笑一声。
容毅、宗政无筹……我筹谋一十六年,实在漫长的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