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不曾想过这些事,但这些事儿,现下畅想一番,好像也不晚,十一年,四千零一十五个日夜,相比之下,未来的日子长着呢……
“浆洗、缝补、刺绣奴婢都是做熟了的,实在吃不了苦,还能去寻一个殷实人家做厨娘也不错。”
容齐却因她的话皱起眉,目光有些转冷,“……你得了自由之后便要这么糟蹋?”
入府为厨娘,自卖自身,与这宫中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从一个大牢房换到一个小牢房!
容齐说不准现下是什么心情,几分烦躁,几分郁气,还有几分被辜负的失望。
想是看出他面上的不渝之色,忆如有些讪讪,垂下头不敢看他——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她没有家,出了宫就是个无根之人,也不想嫁人,还要想法儿多攒些银钱以备将来给师父养老,她还有什么其余的出路呢?
“你针线不错,明日晚上这个时候过来,陪我出去一趟。”
忆如更惶恐了,六殿下并不喜欢身边带着宫女,如今叫上她,这不叫殊荣,是惹火烧身。
但主子的话,哪怕她不高兴,也不能驳,只能郁郁的在心中想了好多应付其他宫女的说辞,对他只敢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喏”。
****纪念应该是第四十八条出现的分隔线****
“你的针线真好。”漫夭眨巴眨巴灵秀的双眸,换上修改好的新衣裳,在齐哥哥面前烂漫转圈,让身上的衣裙在他面前展露全貌。
“齐哥哥,你看,漂亮吗?”
“很漂亮。”
忆如巴巴地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的崭新衣裙,想到她那件被人剪了两个大洞的新衣裳,舌根越发苦了。
漫夭好奇地望着坐在礁石上一针一线为她修改衣裙的少女,亲昵地挽住容齐的胳膊,撒娇道:“齐哥哥不为我介绍一下?以往只见到过荀公公,这还是你第一次带一个宫女过来。”
容齐睨了忆如一眼,白玉般的面上维持着和暖的微笑,微微摇头。
“无足挂齿之人,但,还算谨言慎行。”
这两人搭在一起,舞剑、弹琴、煮茶,倒是诗情画意的很,便是偶尔看两眼的忆如也觉得赏心悦目。
但多了另一人的针线,也叫她眼神越发有些飘,看着人都是散散的,像极了发呆。
美人的双眼便如同画龙点睛,必然是有神才有韵,否则就如死鱼眼珠,美则美矣,和纸画木雕的有什么不同。
又恢复了清净的秋宜宫叫忆如暗暗松口气,也不枉她装呆犯傻,好歹这一亩三分地是保住了。
忆如是重阳时分降生,心下默默想着好歹是自己生辰,因此悄默默多往口袋里塞了一块糕,心下觉得暖暖的——瞧瞧,虽然没有尚食局那般无忧无虑,好歹她如今也算沾了点儿光,有口福呢。
秋雨西风凉,窗外的枫树红叶似锦,如今片片打落如池中,也是别样映日红,无负秋宜宫之名,美不胜收。
容齐手中把玩着一个双龙戏珠的虾须镯,望着窗外,轻声一叹。
“冬日又要来啦。”
随后将那镯子塞入荷包中丢入一个木匣内——里面林林总总,已是丢了许多东西,有小孩儿玩的人偶,也有这样贵重的首饰,一共攒了十五份。
当日他知道如果李家有小姐便是他未来的王妃时便默默寻了匣子开始给她攒礼物,如今……不过习惯成自然。
算了算了,待到她出宫之日,全都送去,若她还是自轻自贱,他也算不违心、不违义。
还道日子继续死水微澜,却不想很快就起了风云。
曾在秋狩时结下梁子的太子与二皇子当日因祥瑞,一个被禁足东宫,一个提前出宫建府。
如今二皇子顺风得意,娇妻相伴,且新娘身后还是西启最大的钱袋子之一织造府的支持,只有比往日更嚣张随扈,却不想,一朝在狩猎场中摔下马折断了自己的脖子。
因风寒困在秋宜宫中养病而未随父亲一同秋狩的容齐听得消息后素腕微转,一副果然如此的寡淡容色,转眸注视跪在下首的黑衣人。
“萧将军家这是什么意思?”
“但有驱策,万死不辞!”
萧煞双手抱拳,眼神坚毅,可惜,是个衷心的人才,但他身后的萧家太狡猾。
“今日若跪在我面前的是萧何公子,那萧家也算心里计较明白。”
抛出一个庶子卖好,不过是心还没落到实处,处处试探。
萧煞也不掩萧家的狡猾,直愣愣地将家主之言一字无缺地转述。
“待东宫移位之时,我家长兄必定前来拜谒六殿下。”
他膝行上前两步,再度抱拳。
“还请主子驱策,萧煞不惧,必以死明志!”
“我又不是监斩官,成日嘴上挂着‘死’字。”
虽然淑妃“礼佛抄经”等祈福大事已成,不日归宫,但前朝收拢一个家族,与他也百利而无一害。
容齐手中把玩刻刀,闭上双目。
“可怜你无端端地舍了一个小徒弟。”
荀公公弯腰,笑津津地道:“殿下仁慈,将他家小接到庄上安置好,之后我那徒弟也能提前离宫和家人一起过日子,那小子感激高兴都来不及呢。”
“也不知这把火能不能烧起来。”
“必定能烧起来,我小徒弟说了,与他吃酒套话的人乃是二皇子府上的副管家,他的话定能传到上头主子的耳朵里。”
当日半夜京城地动,尖锐啸声宛如鬼神降临,连皇宫都有许多人在睡梦中一时觉得耳中一鸣,一时地抖。更莫说许多百姓惊吓地跑到街上,城西处一道直冲云霄的火光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大火连烧三日,连御林军都出动挖坑防火,方才只烧了五分之一个京城。
京兆府尹还不待帝驾回宫,便上了请罪折,然后一家老小悬梁自尽,却不知这件事不是结尾,而是刚刚开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