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闻到气味，纷纷调转回头，涌向气味的来源。瞬间，其他走尸身上爬满了蛊虫，和它们体内的蛊虫相互残杀起来。

“以尸养蛊不如炼蛊。”净念冷冷看了一眼四处乱窜的干尸，飞身来到平躺着的壳体前，出手飞快，点上它额头、咽喉与肚脐，发现并无蛊虫涌出，心中暗惊。

难道真的是这个壳里的东西有问题？

忽然，他耳朵远远的捕捉到一丝声音，叮叮当当，清脆却异常冰冷——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锁魂链的声音！

有冥使来收魂了。

净念暗道不妙，来的若是无浮派系，发现他在此，只怕日后麻烦无穷。他当即抬手将这壳体连同里头的人一齐扛在肩头，收回锁魂链，一阵风似的飞回洞口，只见老覃公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而慕怀笙则默契地转身拎起老覃公，毫不犹豫一头扎入来时黑暗的隧道，幽灵般穿行期间。

净念紧跟其后，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焦虑之余生出一丝奇怪来。

正埋头赶路，慕怀笙陡然顿住身形，净念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再一看前方不禁浑身一紧——冥府来使已近在咫尺！

“跟我来。”慕怀笙低声吩咐，随即闪身进入身侧的一个角落。

净念紧跟其后，发觉角落里有一处洞穴。他刚一进入，只觉耳边刮来一股幽冷潮湿的风。余光一扫，便知是冥府来者与他擦肩而过。

好险。净念暗中松了一口气。

“多谢。”他扶了一下肩头的东西，悄声说道。

慕怀笙看了他肩头一眼，蹙眉：“这是……”

“先离开再说。”净念向洞穴深处快速走去。他这一转身，将人形壳体对着老覃公，壳里的面具正巧与老覃公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

老覃公终于成功晕了过去。

慕怀笙淡淡扫了一眼，提起他的后领，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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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千万重大山，地下便有千万层熔岩。无尽的熔岩之下，是充斥无尽业火的炼狱。

那便是幽冥鬼域所在。

在一条通往幽冥深处的隧道中，成千上万的森森鬼火一点点涌动着，如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长河上空四散奔走着晦暗的影子，有的出去，有的潜入。

他们皆是被囚困于冥府受役而不得轮回的冥差。

隧道尽头，耸立着一座山丘。一座三层白塔矗立于上。塔顶站立一玄色身影，遥遥地望着脚下的鬼魂长河，陷入了沉思，似乎并没注意一只暗影朝他飞来。

“府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何事？”

“属下去浮云山办差，遇咒术阻拦，故无法顺利将魂魄带回，请求援助。”

“浮云山是无浮辖地，联系他了吗？”

“属下到时，无浮并不在。”

“知道了。”他摆了摆手，道：“本府会让空魑协助你。”

“还有一事，属下发现近来鬼魂被劫走的数目大增。”

“……有查到下落吗？”

“只查到部分，普遍在仙门或巫族中。剩余一部分大概正四处飘荡。”

“荒谬。”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府台放心，属下会继续追查。”

“笑魅，去哪了？”

“据说是将魂魄丢失，去寻找了。”

“可是。”他抬眼看着自己的下属，“方才有人同本府说，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你怎么看？”

“据属下观察，笑魅行事不会如此大胆。况且……其实，许多同僚都曾为各自目的自行处置过鬼魂，但笑魅此鬼并无野心。故属下认为，兴许是有人借此机会挑拨是非。”

他听罢，一言不发。

“府台若不放心，我这就将他带来，您可亲自问他。”

“再等等。”他仰起头，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再等几日，本府亲自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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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覃公悠悠转醒，刚一睁眼就看见一个人形壳体躺在自己身边，登时跳了起来，向后退去。

“什么东西？”他惊叫一声，发觉自己嘴上的符纸没了，又随即回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一切，将一双眼睛瞪的铜铃一般盯着此刻趴在壳体身边仔细研究的净念，“你你你……”你了半天。

“嘘。”净念皱眉看了他一眼。

老覃公此刻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一向不信鬼神的他，看着净念眼中多了几分畏惧与敬意。

鬼斧神工，神鬼莫测，鬼功神力……他脑海中只来回蹦哒着这几个词。

慕怀笙依旧云淡风轻的坐在一边，望着眼前的情景，将目光凝聚在人形壳体处，又转移到埋头思考的净念的侧脸上。

净念的侧脸藏在一片阴影中，饶是这样，他却依旧是将那轮廓与眉眼看的分明。

于慕怀笙而言，身处光明与黑暗并无分别。只要他愿意，他自能看清一切。

“慕怀笙。”净念低声说，“你过来看。”

慕怀笙对他突然改变了称呼有些不适应，片刻才反应过来，来到他身前蹲下。

“这壳子里的东西，不是液体，却一直滋养着这个……东西。”净念实在不想把它和人联系在一起。“但是我不知如何取出来。也不敢用蛮力，怕会惊扰到这个东西。”

慕怀笙看了看壳体，摇头：“有些暗，看不清。”

话音刚落，净念指尖窜出跳动的火苗，靠近了壳体。慕怀笙再仔细看去，眉头一紧：

“这壳体里的人，已近魔化。”

“入魔？”净念歪头思考，“那他现在还在这躺着……莫非，是这壳子？”

慕怀笙点点头：“是这壳体中之物禁锢着他。”

“如此说来，我先前的猜测错了。”净念喃喃说道，“我原以为，这壳体中的东西是在滋养他。看来那些村民也做如此想法，以为是神物，想趁机利用，企图尸身不腐，得以升仙。”他顿了顿，黯然道：“疏不知如此会坏了大事。”

“连冥官都无法打开的东西，凡人更无法利用。”慕怀笙淡淡说道，言语间似乎是在安慰。

净念沉思片刻，问他：“刚才听着他们念经，你难受吗？”

慕怀笙摇摇头。净念转头问老覃公：“你呢？”

老覃公仔细想了想，说：“有一点儿。”

净念冷笑一声，缓缓道：“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老覃公看了看慕怀笙，又看了看净念。

“与两位反应不同，我听他们诵经极其难受，但他们所诵经文不会只针对我的。”净念叹了口气：“看来我小看了无浮。他定是发现了此地，也发觉自己无法利用壳体里的精华，于是散播出谣言，让原本就迷信巫蛊的部落看到真实的升仙机会。他又搞了一套藏尸控尸的蛊术和仪式，让众人拜神一样拜他，好满足他那点小心思。”

“新鲜尸体抬到这里，冥差就会来这里勾魂。他不想让其他同僚发现这里的秘密，于是设计了这个咒语，借仪式专门针对我们这一类。”

慕怀笙静静的听着。

老覃公想了想，恍然大悟：“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无浮，设计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他被万人朝拜的欲望？”

“也许还包括得到这壳体里的东西。”净念再次将目光转向壳体，“无浮的野心之大是公认的。”

沉默片刻，慕怀笙忽然问：“那冥官为何一定要得到这东西？”

净念身形微微一顿。

随后，只见他略微抬头，冲着慕怀笙笑了：“因为本官实在好奇，想知道无浮到底在干什么。”

慕怀笙半垂下眼眸，看不出神情。

老覃公讪笑道：“差使可真是有趣，越看越觉得像那孩子……”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神色一黯，幽幽说道：“数十年后如若差使遇着他，望能代我跟他道声歉。”

“那孩子原叫木铎，不知何时生，入了慕氏门下，也不知是否已改了名字。”

净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是真情实意后，才缓缓说道：“待我寻到他再说。”

“那孩子还有一隐疾，无法夜视。”老覃公抢在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壳体之前，连比带划地解释，“不是普通的看不见，而是会不断出现幻觉，特别恐怖的幻觉……治了多年总不见好，估计得带到坟墓里。”

净念皱起了眉头，心想这都是些什么奇葩。

在他们二鬼说话之际，慕怀笙俯下身查看了一遍壳体，伸出手指欲触，伸到一半，却不知为何止住，缩了回去。

净念察觉他的动作，以为他心有顾忌，笑着说：“没事的，来，摸一把。”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慕怀笙的衣袖往下，慕怀笙反应不及，被这么一拉，手指指尖不小心触到壳体，壳体中类似液体的东西立刻被吸引过来，逐渐聚集在他指尖点的那处，慢慢地撑起一个小山包。

慕怀笙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用力欲抽出衣袖，只听一声低喝：

“别动。”

净念一瞬不瞬盯着他指尖下壳体的变化，缓缓地抬头，对上了他的一双眼睛。

慕怀笙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已死之人也可以有如此沉重灼热的目光，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在这种目光中心绪不宁。

不，这冥官不可能知道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断问自己。

“你别动。”净念低语，随后握住他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压下去——

慕怀笙的手掌贴紧了壳体，只见壳体似熟蛋壳一般“噗嗤”一声裂开，壳内泛着淡淡荧光的“蛋液”源源不断地钻入他的手掌，如同被他掌心用力吸收一般。随着液体的流失，壳体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干瘪下去，壳内人体轮廓也逐渐清晰可辨。

老覃公万分惊诧地看着这一切，结结巴巴地说：“先……先生，要，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