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浮转了转眼珠,玩味道:“孩子我确实见过,不过是不是你想找的,我就不确定了……”
“他五六岁,这么高,带了一把绯红油纸伞。”净念简单比划了一下,又一字一字地说:“别动他。不然,我会让你永远消失。”
“威胁我?”无浮看着他,心中窃喜:念鬼啊,可算栽倒我手里了。你果然是有弱点的。
“我说到做到。信不信由你……”净念抖了抖手腕,腕上的银蛇高昂起头,蓄势待发。
“这个简单。”无浮笑了,“老规矩,谈笔交易。”
“……我还得找他,失陪。”净念冷冷撂下一句话,扭头便走。
“念鬼,你会来求我的!”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徘徊,“很快!……”
净念飞快闪出无浮的视线。
他知道无浮不会在背后偷袭,因无浮年岁已高不足,功力不够。他也知道无浮不会偷偷跟踪他,因为有一个更诱人的事等着无浮去做。
净念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差使,刚才那个……秃鹫?是他抓了你的孩……不,先生的孩子?”老覃公的声音在雨伞里响起。
净念冷笑:“不一定是他。不过,他铁定是知道那群畜牲的下落。”
顿了顿,他察觉到有些不对:“怎么你也叫先生?他可劫持过你。”
“先生并未对我无礼,只是同我探讨些前尘往事罢了。”老覃公笑了笑,话锋一转,对变成挂坠的素衣男子说:“不瞒先生,你的言语行事有些像我曾遇见过的一些人,敢问先生师从何处?”
伞坠毫无动静,似乎确实是死物。
净念来到溪水边,撑开伞,伞骨上的纸人老覃公慢慢飘落下来,落地恢复成原状。净念撑伞斜搭在肩头,看到伞柄的坠子摇晃着,不禁好笑:“阁下,舍不得变回来么?”
坠子仍无动于衷,似乎在作抗争。净念叹了口气:“放心,炽璟没事。信我。”
老覃公依旧有些担忧地望着村庄的方向:“差使,刚才那位……你的同僚所说是真是假?”
净念抿起唇,缓慢地说道:“三分真。”
老覃公又问:“听差使方才说的,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图谋?而且……对于我,差使是不是另有打算?”
净念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是猜测。虽然最后说对了,但确实有些冒险了。”
说罢,他转向老覃公,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明公不必担忧,我只想同你一道游历,不会对你如何的。”
正说着,他心里开始盘算另一件事。
冥府得以维持表面平静,除了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冥至尊——鬼神坐镇,更因为有无常,一位仅次于鬼神的能者。他不允许任何鬼差在他眼皮底下招惹上仙修。
净念需要准备一个解释,关于老覃公的失踪,关于自己来到浮云山下,关于从前自己做的一切,以及即将开始的行动。
他也明白,以无浮的心性,定不会主动将这些禀报无常,而是会尽力寻找炽璟,以此拿捏住自己,让自己为他所用。于是眼下他最在意的,是接下来的行动。
净念有个习惯,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捏东西玩。于是他握着伞柄的手无意间开始揉捏起伞柄的坠子来。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老覃公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便问:“怎么了?”
“差使,你手里那个……不是先生么?
净念:“……”
非……礼?
老覃公:“……”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素衣男子衣衫飘飘站在净念面前,一双清澈冷冽的眼睛射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兴许是心虚的缘故,净念瞬间觉得脸皮像刀割一样火辣辣的,又烫又疼。
“带我去冥府。”只听他一字一字地说。
净念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阁下终于肯说出自己的目的了?”
此话一出,似有两层意思。老覃公眨动了一下眼皮,望着二人,十分搞不清楚状况,小声问:“差使,其实我也一直想问,为何来此处而不是直接去冥府?再耽搁下去恐怕……”
“明公。”净念语气平淡的打断了他,“事到如今你应该也知道,你在冥府那群小鬼心里是什么份量。你,是个香饽饽。特别香的饽饽。”
老覃公苦着一张脸,对此无可辩驳。
“而且你也看到了,依这位先生的修为,可把秘境设在冥泉口又连接浮云山顶。那么昨夜,我感受到冥泉鬼怪的异动,先生为何感受不到?”
“还有,昨夜我贴在你身上的符箓,能让你身上那股精气成倍扩散。于你来说,确实是催命符。”净念摸着鼻子笑了笑,“为的是让这群偷偷摸摸的畜牲显形,再一网打尽。可是——我去与它们交手时,并没有发现你对它们有特别的吸引力。”
净念说完,直直盯着素衣男子,冷声道:“于是我猜,那群畜牲是单冲着你与炽璟来的,你自然也清楚。可为何你会放任炽璟一人在院中?是不知道此番危险,还是因为我刚好在此呢?”
“你利用炽璟让我心生怜悯,顺势提出要我带你去冥府找炽璟。我原本并无怀疑,只是在下山途中你教育我的那一句话,让我觉出你并不着急。于是我提出带你们去村落见同僚,原本想试你一试,以你的心性与能力,应会当场与我对抗。可你一直十分拘谨,只有方才表露出了不满……”
净念观察着男子的表情,却没看出任何端倪,不知自己七分真三分假的诱导有无效果,
便继续道:“作为炽璟唯一的长辈,这并不合常理。你从头到尾都置炽璟于不顾,似乎并不把他放在心上。但是据我所见,炽璟对你极为倚重依赖,你并不像是会虐待他甚至除掉他。于是我一路思考,有了个想法——”
净念顿了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仙师你,一开始就知道炽璟在哪,并且知道他并无危险。甚至有可能……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老覃公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脱口而出道:“仙师是想让差使带他去冥府啊!”
“阁下若是想寻旧人,与我直说便是,我也不是那刻薄无情的,兴许还能帮阁下。何苦绕这么多弯子?”
素衣男子闻言抬头,目光对上净念,一字一字沉声道:“冥官洞察力过人,令在下叹服。在下自知此事会让冥官为难,故不愿开口。倘若......冥官肯助在下,在下愿尽一切还报此恩。”
“还是算了吧。”净念摆摆手,“阁下自身损伤不轻,先顾好自己再说。”
在浮云山顶时他已发觉,连接地裂与山巅的秘境受邪祟影响已破裂,侧面印证了秘境主人的状况似乎不大好。但倘若此人能被那群畜生所伤,炽璟就算没有生命危险,想必也奄奄一息。思及此处,净念心中闪过一丝烦躁。
素衣男子微垂眼帘,淡淡道:“不妨事。”
净念瞟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老覃公睁大眼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关切问道:“仙师哪里伤了?可还赶得了路?”
男子淡淡看他一眼:“有明公照拂在下,自然是能赶路的。若明公累了想歇息,直说便是。”
“仙士说笑了,鬼怎会疲累?”老覃公讪笑,不得不收回找机会偷偷溜走的心思,瞄了净念一眼。对方却不看他,只径直走向一处矮坡,撩起衣摆坐下来,歪头似笑非笑:“那便歇会儿吧。不过,晚上可就没法儿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