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被宣布死亡后的四十分钟,谢斯存高利贷来的手术费就已经原路退回。
她没有把钱还回去。
而是拿到殡仪馆去买了一副三万块的骨灰盒。
手术前夜。
也就是她还躺在地铺上跟母亲争论着到底该喝几口奶茶的时候,季临川的祖母被送进心脏外科紧急抢救。
林深在手术台前站了十几个小时。
作为半山心外重金挖来的名牌主刀,紧急生效的服务合同让她此刻与被软禁无异,一步也无法离开特护病区。
等人来为母亲转床的谢斯存被晾了一整天无人问津,直至下午才接到一通电话,林深用疲惫含混的声音向她道歉。
整个心外科都在围着VVIP打转,也没有别的主刀愿意为另一台状况并不急迫的小手术加班。
林深在电话中再三致歉,并保证等自己一旦被允许离开加护病区,就立即为谢斯存的母亲安排手术。
这样的态度反倒令谢斯存有些过意不去。
一来母亲的手术的确并不危急,二来即便对季家为富不仁的插队行为感到不满,谢斯存也深知嗟来之食的无奈,万一让谭伽知道自己正躲在谭氏参股的医院里靠慈善项目挣扎度日,后果恐怕不难想象。
谢斯存只能由衷地希望季老太太早日康复,而后跟母亲半开玩笑地说,您的奶茶都归我了。
周一,谢斯存到律所去办延假手续。
途中想起自己的法律援助申请迟迟没有回音,干脆顺路到总部去看看情况。结果被一个稍候接着一个稍候地搪塞到了晚上,连一周前就交来的申请资料都查无此人。
谢斯存刚走到巴士站,又接到母亲的电话,撒娇耍赖要她打包奶茶回来。
只好调头回去排了半个钟的队。
天色向晚。
下车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谢斯存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坠楼新闻推送,并未在意。
走到疗养院大门口。
她才突然想起,临走前为了不让母亲无聊,自己把电脑留给她看电视剧。
而那里一样会有高时效的本地新闻弹窗。
谢斯存一路狂奔。
而后点开手机中的新闻链接。
果不其然。
新闻界面附有自动播放的动图与视频。
那样的画面是曾经亲眼目睹丈夫坠楼身亡的妻子所无法承受的。
多年来她战战兢兢,隔三差五就检查一遍母亲的手机,卸载了其中所有的新闻软件,还禁用了后台的一切推送功能。
谢斯存没有等电梯。
她从消防通道里跑上三楼的时候绊住脚,在台阶的坚棱上磕青了膝盖,奶茶的打包杯由于奔跑时剧烈的摆臂早已破损,被谢斯存淅淅沥沥地攥在手中,满身沾惹着甜腻的香气。
与此同时。
碰巧看到坠楼视频的母亲心脏病发,被抬上手术床送往急救。
谢斯存跑上三楼又原路跑下。
在紧急通道后面远远地追着几个护士推着母亲的手术床狂奔的背影。
双眼发黑,喉头血腥。
几乎要把心脏囫囵吐出来。
就这样一路追到心脏外科的手术室亮起灯。
她都没有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
不知道是几十分钟还是几个钟头过后。
林深从手术室走出来。
谢斯存抬头看见她笑了。
得知是林深主刀,打心底里就松了口气。
而后弯着那双一贯料峭的眼睛,恳挚道谢。
“辛苦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