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医院的心外科来了一位VVIP病人。
入院时除了救护车,红色字头的车牌在广场上挤了四五辆。
母亲明天就要手术。
谢斯存在蓝道餐厅请了假,留在疗养院陪伴左右。
等候被死亡审判的恐惧无论经历多少次也依旧不能习以为常。
手术的日期一天天临近,母亲的脾气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谢斯存顶风冒雪坐两个小时的巴士,到旧街去打包母亲爱吃的蟹黄烧卖。
又横跨一个院区到林深的办公室去借用微波炉。
“思思啊!你来看妈妈啦?”
路过VIP病房时,谢斯存突然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拦住了去路。
“……婆婆?”
谢斯存愣怔片刻,诧异道。
“啧,别乱叫,有你这么跟妈妈开玩笑的吗?”
穿着病号服的老太太撇起嘴朝谢斯存手腕上轻轻拍了拍,神态亲昵。
谢斯存只好改口,“妈妈……”
“嗳!你终于来了,我的乖乖!妈妈到处找你呢!”老人说着就要拉谢斯存往病房里走。
谢斯存不敢反抗。
老人的心脏病比母亲更严重。
同时由于明显的阿尔茨海默症状,她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而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她就已经把谢斯存认成“思思”了。
老太太是季临川的祖母。
也应该就是今天一大早惊动了整个半山医院的那位VVIP。
老人年轻时夭折的小女儿名叫思思,大学一年级谢斯存跟随季临川来探病,老人听季临川喊了句“斯斯”,就立即走过来抓着谢斯存的手不放,哭着嚷着叫乖乖。
从此后老人清醒时,谢斯存就跟季临川叫婆婆,突然犯迷糊抓着她的手喊思思,谢斯存就也顺着她的话叫妈妈。
而无论把她错认作女儿还是只当成孙子的女朋友,老太太对谢斯存一样关怀备至。
她为谢斯存织上个世纪流行图案的围巾,或笑眯眯地偷偷告诉她季临川小时候离家出走失败饿得报警说自己要吃鱼柳汉堡的糗事。
季临川总挂在嘴边的话也是,以后我把面朝大海的房子盖好了,你和婆婆就住进来。
仿佛在他眼中,美满的三口之家有一种特殊的组合方式。
虽然不知道季临川的房子现在盖得如何。
但谢斯存明白自己和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定不会再是他的房客。
她哄着老人在病床上躺下,为她剥了半个橘子。
偌大的套房中空无一人。
只有远处的茶几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果篮和礼品。
老人爱吃橘子。
可那五颜六色的果篮她来回翻遍,才勉强找到一个丑兮兮用来充数的橘子。
“思思啊,学校的午饭好吃吗?”
“思思啊,新买的铅笔盒找回来没?”
“思思啊,你去哪儿了,妈妈到处找你……”
或许是药物作用,或许是病势沉重,老人躺在病床上没和谢斯存唠叨两句,就断断续续地闭上眼睛打盹儿。
等她终于睡熟了。
谢斯存轻轻把自己的手从老人枯槁的手掌中抽离。
站起身为她擦干去嘴角沾上的橘子汁。
“婆婆,您多保重,等小川回来了,还要带您去住他盖的房子呢。”
谢斯存把手中剩下的半个橘子搁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