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去。
入夜。
母亲看到谢斯存肩头的水渍和她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打包盒,追悔不已。
“斯斯,妈妈太任性了,对不起啊……”
这样的话很难想象来自于一个母亲。
而谢斯存却早已习以为常。
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有句口头禅,你妈妈还是个孩子呢,让着她点儿。
长久以来母亲在父亲那里得到的溺爱,比谢斯存尤甚。
她可以撒娇耍赖不计后果,放肆地挥霍着丈夫无条件的深情。
这也导致在她和谢斯存这段本末倒置的母女关系里,她甚至比女儿还更幼稚。
谢斯存放学回家太累,进门忘记喊妈妈,直接上了楼关起门来写作业,母亲都要翻出她小时候的照片边看边哭边感慨。谢斯存随口说一句她新买的裙子不好看,她能气得晚上睡不着觉熬夜逛淘宝。
母女之间的吵架拌嘴,也多半以母亲那句“对不起,妈妈太任性了”告终。
母亲的幼稚有时让谢斯存享受着大多数孩子无法享受的乐趣。
母亲在家做全职太太,别人家的妈妈都变着法开发宝宝餐,只有她从幼儿园开始就刻苦钻研怎么往谢斯存的便当盒夹层里藏老师不允许多吃的巧克力。谢斯存小时候爱看《指环王》,母亲兴致勃勃跟她一起买周边,还每次等谢斯存进门忘了换鞋就堵在玄关冲她喊,“you shall not pass”!期末谢斯存想去主题公园看特别展,母亲直接打电话给班主任掐着嗓子说谢斯存的外婆去世了,把人从学校接出来疯玩一天一夜。
谢斯存粗略估计过,中学六年她的班主任换了多少次,她不在人世几十年的外婆就又“被去世”过多少回。
母亲不需要负责。
她不需要负责父亲,不需要负责谢斯存。
当然地,更不需要负责自己。
当父亲在她面前一跃而下后,她的一切也随之坍塌。
母亲疯狂的情绪与绝望的姿态,对彼时不得不被迫成为这个家唯一的责任者的谢斯存而言,比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周遭汹涌的恶意都更加恐怖。
渐渐地母亲变为独属于女儿的反面教材。
用她不可言传的每一个笑容与叹息,为谢斯存的人生排除一切错误答案。
于是谢斯存选择了这样一种生活。
不必依赖任何除自己以外的感情。
也不必担忧那依赖坍塌后自己会像母亲一样变成疯子。
加热后的蟹黄烧卖母亲只吃了两个。
谢斯存把它们重新用袋子装起来,吊在窗户外面天然冷藏,跟母亲说等明天手术结束接着吃。
夜深。
母亲紧张得难以入眠。
却还不忘唠唠叨叨抱怨谢斯存不允许自己喝奶茶。
谢斯存被念得头大,只好爬起来打开外卖软件,预定一杯燕麦奶茶,明晚八点钟送到。
“买归买,但是您只能喝两口啊,剩下都是我的。”
“为什么呀!”
“茶碱影响心律。”
“你就是馋我的奶茶!”
“那我取消订单了。”
“好好好就两口!”
雪停了。
窗外透出一种不真实的洋红色的光辉。
睡梦中如同母胎内尚未与这世界谋面时静谧的回忆。
“斯斯啊……”
“嗯?”
“要不然三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