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上头的指示来自何处,竟然连贺江此等身份拦在前面也敢一味明火执杖的动手脚,席溯与他心照不宣。
但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谭伽毫无征兆又突然调转头来针对谢斯存的理由。
当年利用谭亿的那支隐名账户调查谭氏的海外资产,席溯可谓是千挑万选煞费苦心,顺藤摸瓜牵涉出数百笔流水,但凡和那支账户有过直接交易往来,一概不在最终曝光之列,以期保证谢斯存不受牵连。
这么多年席溯背着专为贪官擦屁股的骂名私下里却变着花样“卖主求荣”的手段修炼得愈发炉火纯青。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直到谭伽把那一摞原本该躺在廉署保密柜里的匿名材料明目张胆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此刻席溯至少感谢自己恶名在外,才会让谭伽第一时间想到来找这位J城权贵圈里最受推崇的金手指,为她解决这件棘手的案子。
“虽说是匿名,但举报渠道这一部分席律师不必担心,我的诉求是……”
“季夫人,您的诉求我清楚。”
男人不急不缓打断了她的命令句式,他逆着窗外霓虹坐在宽阔的办公桌后的身影因为他低沉却刻意放缓的语调,显示出一种恰到好处隐藏了侵略性的全局在握。
“但既然您是‘那一位’介绍来的,那么在这份代理合同中,席氏的特别条款您应该也有所耳闻。”
谭伽是席溯三十四年这场蛰伏所静候的第一个宿敌。
他在这颗光怪陆离的城市心脏不惮以最卑劣的手段立身扬名,吹吹打打做了十年道场,只为擒于杀阵的头号妖魔。
凭谁看谭伽这样的人都足以称得上可怕。
她是凌驾在这座港城的天花板上,可以品尝那名为权力的蛋糕的极少数之一。
她出生于一个殖民时代就可以跻身白人区的颇具声望的移民家族,当身居高位的父亲重症昏迷后在他身上插了一百四十七天的人工心肺,以此拒绝宣布死亡,并逼迫当局启动应急法案,强制关停交易板72小时,在此期间穷极一切手段,把趁机从谭氏疯狂出逃的游资重新拉了回来,在谭正秋最终宣布医学死亡的当日,谭氏旗下几支股票代码依旧如过去的几十年一样,在交易板上如期飘红居高不下。
而短短五年之后,谭伽的丈夫,新任商务司司长季洪,又被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亲手推上与自己的父亲当年高位一步之遥的地方。
谭伽信奉权力。
她和那天花板上的极少数几个人一样,都在这座日复一日自以为是地进化着所谓现代文明的城市之外,另有一套原始野蛮的丛林法则。
而要取得这样一个人的信任,席溯必须首先让她明白,自己与她使用着同样一套游戏规则。
为此他不需要在她面前故作姿态地谦卑,适时地露出獠牙,才能被掠食者的阵营所接纳。
“略有耳闻。”
谭伽意料之中并未对他攫取主动权的行为感到不悦,反而露出欣赏的神色。
“那么这其中就不存在任何不需要我来担心的部分,”席溯说着提起笔,在合同上从容不迫签下自己的名字,既显得对这样的特殊合同经验老道游刃有余,又并不为此削弱半分专业严谨的态度,而后他略微抬起眼,在这陡峭的角度中,递给正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坐在自己对面的特别客户一个暗含警示意味的眼神,“在签署这份合同之后,您不能私自施行任何与此案相关的个人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