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张纸条反复折叠后收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也投身入这座城市昼夜不息的角落与人潮。
事实上许多年间谢斯存从未再穿过那双喧宾夺主的红底鞋。
她始终对自己的贫穷有一种宽容且警惕的认知。
她宽容着自己因为捉襟见肘的必需开销而不得不再三压缩的外在审美。在大多数竞争者都妆容繁琐衣着精致随身携带暗藏杀机的奢侈品坐在面试休息厅中用意念无声撕咬时,她一成不变的白衫黑裤稳坐当中处乱不惊。
她同时也警惕着一双红底鞋的狄德罗效应所能酿成的一切灾难性后果。
强迫自己学会将贫穷从容以对,也并非谢斯存当真天赋异禀视金钱如粪土。像她这样的人想要在这个世上站稳已大为不易,因此她必须日复一日精神百倍地应对四面八方明枪暗箭,而绝不容许她赖以为生的自尊心也能化为一把利刃从内向外攻其不备。
谢斯存狠起来连自己都要提防。
而那双鞋就像一种恶毒的提醒。
时时刻刻提醒她的拮据,卑微,低沉下僚与前路遥遥。
所以她不敢穿。
而她又很想穿。
她想在无法拥有繁琐妆容,精致着装与神兵宝甲一样的奢侈品时,仅凭一双红底鞋就单枪匹马闯入杀阵。
不至使自己再因硫化鞋面已经被洗得发黄而与周遭格格不入。
于是她想出一个天才的折衷之法。
把那双红底鞋偷偷带在包里。
让她再不用遭受那六千八百港元的轻蔑注视,也可以安坐在一众血肉横飞的撕咬中不动如山。
如同一个身藏利器的隐侠。
谢斯存从未深究过席溯这份礼物或意味深长或用心险恶的初衷。
而这份意味深长的用心险恶却在未觉时早已陪她走完了那段浩瀚如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