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转移话题,林望卿向正在仔细查探的陈漪泠问道:“陈小姐,你刚才用来绑尸的绳子叫什么来着?除了更结实以外,跟一般绳子还有什么区别?”
陈漪泠一边探寻,一边向他们介绍缚尸纲的由来。
原来缚尸纲一词是日语汉字的直译,汉语说的话应该叫捆尸索,它在古代就已存在,跟当时的丧葬习惯密不可分。日本在20世纪中叶基本普及了火葬,但是由于火葬场以及殡葬人员的数量有限,所以死者通常会停尸一周甚至十天后才被火化。
而当时则流传着这样一个都市传说:家中若是有非自然死的意外身亡之人(例如因怪疾、横祸、被害等原因致死),那么死者就可能在殁后第七天的零点起尸,自行爬出灵柩,然后面目狰狞地正坐于灵堂之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雕的凶神恶煞。若是有活人靠近,则会立马破口大骂,并迅速起身攻击来者,哪怕对方是死者亲人。
而对于这种都市怪谈,人们的看法通常分为三类:第一类就是完全不相信有这回事;第二类则是将信将疑,或者勉强相信,但觉得“死而复生”是件好事,所以依然不采取任何措施;第三类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一撮人通常自己也是都市怪谈的传播者,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亲身经历过。他们十分忌惮死者起尸,所以会请阴阳师来家中咏咒作法,让死者的怨灵永归净土。法事完了后,阴阳师会用缚尸纲将尸体捆住,这样就能防止肉体起尸。而缚尸纲跟普通绳子的区别就在于,它不仅仅绑缚了死者的肉体,还能禁锢怨气,同时又不会阻止灵魂渡劫。
林望卿听完这一段神神鬼鬼之说,不由得嗤之以鼻:“合着你们阴阳师,就是打着镇灾除厄的幌子宣扬封建迷信,靠哄骗没文化的人吃饭的?”
“日本民众的平均文化程度并不低,但都市怪谈却多如牛毛,受众也比比皆是,这其实并不矛盾。很多人并不是真的相信有这回事,但出于对未知的敬畏,也会遵守怪谈中的避讳。比如,东京市郊的很多居民区或者景点附近都有墓地,人们路过时就会放轻脚步,避免喧哗;猛暑时节,短时间停留的巴士也必须关掉空调并熄火,都是因为害怕打搅墓地中沉睡的亡灵。所以,与其说是封建迷信,不如说是一种信念更合适,从阴阳师的角度说也是如此。所谓的法事、符咒、道具,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或祈愿的载体,抛开这些,你也可以认为缚尸纲就是普通的绳子。哪怕在中国,信风水、星座的知识分子也不乏其人,不是吗?”
不知不觉,四人走到一根歪倒的大枋柱前,木头上的漆皮剥落得七七八八,底下还压着一堆被碾碎的骨屑。
“我们到中室了,这里比想象的要大得多。”陈漪泠说着,拿手电往前方扫了扫,发现前方左右石壁各开了一个大口,像是暴力砸穿的。而石砖地面上垫了一层灰,灰上有一条长长的压痕,像是车辙的印记。
陈漪泠正在揣摩这痕迹的来源,突然就感到几丝微风铺面刮来,紧接着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居然还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轮声。她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示意其他人关掉手电,躲在枋柱后面偷偷伺望。
尽管周围很暗,但接下来的场景还是让四人大气都不敢出:
一列车队从左边石壁的洞口里钻出,领头的竟然不是马,而是一头牛犊。它看起来毫无生气,慢吞吞地拉着一架短辕长檐柏木车,往右侧石壁的洞口驶去。
车子虽旧但不失华丽,车舆配有围棚与帐幕,顶盖硕大,四角微微上翘,形似盔帽,上面落满了灰尘。牛车的后面紧跟着四五辆马车,车子跟牛车大同小异,马都是半成年的小骢驹,却丝毫没有骏马的气势,一个个仿佛没吃饱,马蹄子挪得比蜗牛还慢。车毂也随着马蹄的节奏,断断续续地发出要死不活的吱呀声。
奇怪的是,马和牛上并没有坐一个人,车前的轼板上也是空荡荡。这几头牲口完全是自导自演,它们心照不宣地排着长队,有条不紊地兀自埋头拉车,动作呆板僵硬,并且连气都不哈一口,状态十分诡异。
它们的脖子上都挂着生满绿锈的九子青铜铎,每跨一步,这铃铛就会发出规律的声响,在空旷幽静的中室中久久回荡。
风铃琤琤,四人屏息凝神,就等着这队牛马组合赶紧消失。可它们实在是动得太慢了,那画面的帧速简直就像在放PPT,熬了许久,它们也才刚走到中室中庭。
其余人还算能蹲得住,可王镇邦不行。这时间一久,他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一会儿左抓抓,一会儿右挠挠,甚至巴不得像肥猪拱树一样抱着柱子蹭一蹭。
陈漪泠看他如坐针毡的样子,急得连忙打手势,意思是千万坚持住,不能出声。
终于,牛车进入了右边的洞口,马车也眼看着钻得差不多了。
苦等许久的大伙刚松一口气,突然“噗”的一声响亮,一个圆润又带弯儿的声音蹦了出来,在静谧的环境中格外招耳,随即一股带着大蒜味儿的臭气就弥漫开来。
原来王镇邦放了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