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你有名字吗?”这才是真的和颜悦色。
小兽本能的靠近和气的对象,刚刚喝了口肥皂水,现在他喉咙涩得很,短暂的失声了,只是点了点头。
对方叹了口气,从东哥丢下的东西里找到一把剪刀,“来,我给你把头发收拾收拾。”
他的头发实在无药可救了,被贴着头发剪掉了,他就像脱了兽皮的狼人。
“你太瘦了,我女儿三岁多都比你重。”
路易被人离地抱起,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全身肌肉都僵硬了,对方只觉得自己抱着一堆骨头,硬邦邦的,感觉不到他的情绪。
这个人不一样,路易知道,他刚刚给自己剪了头发,擦干净身体,穿了相对合身的衣服,还夸他好看,然后带他照镜子,路易久违的与自己重逢了,他嘴角向上,那是笑容。
“路易。”半晌他惶恐的回答了刚刚那个问题,这个名字好像是某个护士给起的,他还记得怎么写,因为他曾经有写着这个名字的小被子小床小碗,他突然开始想他们了。
对方愣了愣,恍然明白这个孩子在自报家门,他怎么活着的,连自己的名字都说的如此生涩,“路易,真好听,你可以叫我朴叔。”为人父母的朴叔心里柔软起来,“我带你去吃饭吧!”
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路易,先前的壮汉着实惊讶,“这小子,生得还挺好……就是这眼睛看人太阴了。”
“说什么呢,你刚打他了,他怕你才这样,东哥,你看,要不跟老板去说一声。”
“行,我去。”
路易的皮肤因为常年生活在下水道里,白的十分不健康,刚刚给他穿衣服的时候,朴叔怜悯的说,他惨白的都没有血色。
路易试着把头埋到朴叔的脖颈里,他嗅着来自一个同类长辈身上的温度,他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终于可以吃饭了,他吃饭的样子杀气腾腾,把朴叔看怕了,试了好几次才把一个抓变形的鸭腿从路易手里抢下来,然后不厌其烦的跟他说着正确的进食方式。路易很饿了,但是在朴叔的絮叨下他还是慢了速度,朴叔找了块毛巾替他擦了擦手和嘴,然后把餐具放进他手里,手把手的教他怎么用。
老板又出现了,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长大以后,路易问他,他才承认那叫惊艳。
这是路易跟阿蒙的初见,那个时候的阿蒙也只不过比他大十岁,已经是个狠辣的王者了,甚至在外人看来还有些变态。
他不是善良的人,只不过看到路易的时候,觉得有意思罢了。身边那些谄媚的家伙可没那样的眼神,像是臭水沟里爬出来的毒蛇。
晚上,路易终于不用回下水道,阿蒙已经带着新宠离开了,他的新鲜劲过得很快,真是转眼就忘了。
不过善良的朴叔悄悄的给路易在后面过道的角落铺了两床被子,安顿好了路易他才离开。
朴叔给了路易几年父亲的感觉,只是他无法真的给他一个家,在这个世道他要保证现有的家人没有负担活着已经很难了。
他是阿蒙打手之一,偶尔也帮他处理一些臭虫老鼠。但是他总是会换干净衣服回家,他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路易来的这一年,他第二个孩子刚出生。
阿蒙高兴的时候抓一把赏金丢下去,捡到的就是你的,他没有对任何人留下感情。
路易似乎被阿蒙遗忘了,不过没关系。朴叔还是会每天从厨房给他带点吃的,打游击战一样偷偷给他安置一个又一个新的睡觉点。那个叫东哥的人几次想把他丢出去,都被朴叔拦下了了。
路易就这样划分了最开始的善恶。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路易已经一年没被人揍了,也不用偷东西了,阿蒙夜场世界里每个角落他都睡过,每个礼拜朴叔还会悄悄的带他去洗个澡。只不过,白天的时候他还是要躲着,晚上才能出现在朴叔身边。
天又黑了,路易照例去了后门等朴叔来接。
他老远就看到了朴叔的身影,加快了脚步奔过去,可是下一秒朴叔旁边的人抄起了铁棍往他的膝盖窝砸下去,路易看着朴叔在自己眼前倒下。
朴叔倒下身体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面向路易。路易看到他的脸已经裂开了,全是血,眼睛里都是红的,他好像看见了路易,轻微的动了动嘴,最后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路易看清楚看举棍的人是东哥,对于倒下的朴叔他并不打算收手,又高高举起了铁棍照着朴叔的背砸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打到朴叔,因为路易冲了上来,他护在朴叔身上,生生受了着巨大的冲击。
在挨打的岁月里练就的硬骨头总算有点作用了。
他听到自己骨头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碎了还是断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东哥这个施暴者火气更大了,“小臭虫,把你们一块打死算了。”
他还没有举起手,就被人喝止了,“停下来!”
路易这才看到在场的阿蒙。
这个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孩子又重新勾起了他的兴趣,“这小崽怎么还在”
“老板,都是姓朴的小子收留的,脏了您的地方,我这就处理了。”
阿蒙摆摆手,这才他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屈身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
“路易。”路易挨了那么一下,身体里有器官受损了,一张口全是血,他竟然咽了下去,咬着牙硬是用清楚的声音回答对方。
“你为什么要救他?”阿蒙扬起下巴,邪笑着,“因为他收留你了?”
“嗯!”路易伤的地方是脊椎,他已经仰不起脖子了。
阿蒙伸出手捏住路易的下巴,逼其与自己对视,“我都忘了你了,还真有意思。”
第二次,阿蒙说完话把路易丢下了,东哥也跟着离开了。
好久不下雨的九泉,夜里下了场雨,朴叔还是死了,路易脊椎骨受损,内脏受损,被朴叔的妻子带回家了,她闻讯去给朴叔收尸的时候看路易,看当时的情况她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忍着巨大的悲痛把路易带回了家,失去丈夫家庭,活着更难了,没有钱给路易医治,一切都只能看他自己的命,不过路易熬过来了,他的身体修复能力和他的性格一样执拗。
一旦他感觉到自己脱离了生命危险,就偷偷的离开了朴叔的家,那个家养不起他,那个女人也狠不下心丢他。
后来他才知道,朴叔那天回家发现自己的女儿被人偷走了,十有八九是卖了,他认为是阿蒙的一个手下干的,于是向来唯命是从的男人,气势汹汹的闯进了老板的房间拿着刀质问对方。
阿蒙怎么会忍受这样的无礼,下场就是死亡。
在这个世道,女孩子能卖好价钱却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