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后空气沉寂了许久,席明时又淡淡地补充说:“正好被我撞见。”
那大约是十三年前了,她正在上初二的时候。
记得是某个周五下午,学校要趁假期给所有的教室装空调,怕工程太大在周末赶不完,便提前半天给学生放周末假。
因为那个夏天热得出奇,她那一天有些中暑,从午饭后就开始不舒服,头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就没有和焦云雅一行人去电玩城。
焦云雅见她状态不好,就连同一行人把她送到楼下,给她按了电梯才走。
所以如果不是这一系列的巧合,她恐怕至今都不知道那件事。
那个她叫了十多年的聂叔叔,幽默风趣,温和儒雅,她很喜欢很尊敬的人,原来和她妈妈不只是朋友的关系。
自记事起,她的生活里就有这样一个叔叔,是妈妈的老熟人,两人认识很多年了。
在她小的时候,他常常会来家中做客,带着有意思的礼物来探望她们母女,而且她之所以和侦探结缘,也是因为他曾送给自己的一套丛书,让她打开这个新世界大门。
那时他经常带她去游乐园玩,或者去看各种稀奇古怪的艺术展。这个人很有趣,喜欢打扮自己,喜欢接着她幼稚的言论说下去,从不像其他古板无聊的长辈一样。
也许是自幼缺失父亲的陪伴,而他的出现又刚好弥补了这种遗憾,她其实慢慢地在心底把他的形象填补在了父亲位置上,并连带着树立起一个伟岸身影。
但,他到底不是。
随着年龄增长,她对婚姻,爱情这些东西都有了自己的理解。
而且十四五岁正是固执己见的年龄,所以在那天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窗边缠绵拥吻的两个熟悉身影时,她愣住很久,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的慌乱很狼狈,很局促,比另一个对岸的她还要仓皇。
下一秒,她一句话都没说就摔门而去,消失了一天一夜,把手机关机,赌气一样不让任何人找到。
“后来呢?”喻白问。
“后来我妈还是在焦云雅家把我找出来了。”
席明时摘下梳子上的头发,缠成一团,轻轻扔进垃圾桶里。
抬起头来时刚好看到窗外划过的蓝色闪电,几秒钟后沉闷的雷声紧接而来。乌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围聚起来的,一层压着一层,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就和那天一样。
她记得也是个雨天。
原本临近仲夏时节,暑热像瘟疫一样,蔓延在整个城市,甚至把隔壁邻居养的花都烤干一片。
而她来接自己的时候,外面刚好下起雨,黄豆大星星点点地坠落下来。
眼前的女人眼睛下的乌青很明显,面色憔悴灰暗,身上还穿着前一天的衣裙,头发也有些松散凌乱。
席明时没见过这个女人这种模样,印象中她没有把一身衣服穿两天的时候,头发也总是梳的一丝不苟,扎起一个低马尾,眼镜光亮如洗,上面不会有一块污渍。
她那时不知道,她已经找了自己一天一夜,没有阖眼,没有休息,在这个城市没个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奔波。
焦云雅家离她家只有十几分钟路程,本应是第一个被考虑的地方。
但是焦云雅的爸妈出差,焦云雅本来也在城市另一边的奶奶家过周末,所以被第一时间确定并排除在自己可能去的地方外。
大抵是看得多,她多少有了些反侦查的能力,心里预计席母大约给焦云雅打过电话后,就在街边用公用电话把她从奶奶家喊了回来。
于是她就这样躲在她家一天一夜,两个人吹空调吃西瓜,玩得不亦乐乎。毕竟年龄还不大,没过多久就把置气的事忘了,一心扑在打游戏上。
另一边的席母却找了很久很久,直到再次敲开焦云雅家的门。
最终她被她带上车,彼时雨已经成势,如水柱般噼啪打在车玻璃上,街边行人撑着各种颜色的伞,没有带伞的只好不停往前奔跑。
两人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又过了许久之后,驾驶座那里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有些颤抖,有些压抑。
“妈妈对不起你。”她沙哑着嗓子开口。
席明时不做声,面无表情地望着身侧玻璃上蜿蜒而下的雨水,像贪吃蛇一样,水线相互吞并,最终汇成更宽的一条。
席母转过头来望向她,语气诚恳地说:“你先不要急着恨我,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声淅淅沥沥。
“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