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声音,席母有一丝恍惚,那和年龄不符的冷静,更加衬托出她的失措和慌张。这让她发觉,眼前的人已经长大了,不可能用一个借口就搪塞过去。
于是,她呆愣很久后,又长长一叹,把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
席明时就是在那天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纠葛纷争。
原来,聂正臣和她是曾经的恋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相互喜欢,却在后来被她姥爷生生拆散了,只因为聂正臣那时候家境不好,姥爷是个固执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是为了席母的幸福着想,才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后来席母赌气很长一段时间,聂正臣也在那之后去了另一座城市,两人很久没有见面,联系却一直未断。
在从前那个年代,女人超过三十岁还不结婚,亲戚间会流言纷纷,父母也会催得十分紧。
迫于种种压力和对爱情的绝望之下,她做了件不太明智的事,那就是很草率地答应了她爸的求婚。
他们仅仅认识两个月,在一场官司中,他的公司遇到麻烦,请她做律师,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得好。本来是几乎没有希望的一场官司,却奇迹般被她打赢了。
于是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带着很强目的性的,他为了公司利益选择娶她,她又因为各种现实考虑嫁给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场交易,而且彼此心照不宣。
这是成年人的漠然和悲哀,而当时不到十五岁的方悦听到这些时,把手关节攥得发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你不爱我爸为什么非要嫁?为什么不直接嫁给聂叔叔?!你们真是太可笑了。”
席明时把眼角的泪水忍了回去,有些激动地说道。
“有人拿枪指着你嫁给他吗?说什么身不由己,不过是给自己的软弱找借口罢了!”
席母愣住了,愣了很久很久,她知道这句话是一个少年偏激和带着情绪的说法,但,她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终于在漫长的沉寂中,她搂住女儿的肩膀,红着眼圈说:“悦悦,对不起,但你还不懂有些事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当时是她事业的低谷期,律师事务所资金周转出现了大问题,而且还因为一件棘手的案子不小心惹上了麻烦,很需要有人帮扶,她爸爸的出现不偏不倚,刚好合时宜。
席明时瞪了她一眼,刚才极力控制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就算我不懂,我也不会像你一样,我这辈子只能和爱的人结婚,不管有多困难,有多艰辛,也不要就这样不负责任地嫁给别人!”
席母喉咙动了几下,凝起眉头沉思片刻,问:“哪怕你爱的是个穷小子,是残疾,是身患重病,甚至是个不能被所有人接受和祝福的人吗?”
席明时没有思考,十分肯定地说:“是!”
停顿两秒,又神差鬼使地补上一句:“哪怕我爱上的是女人,我都会和她结婚!”
当然,那时候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
那段谈话最后无疾而终,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母女二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直到后来遭遇那场火灾后才慢慢缓和过来。
当时聂正臣和席母为了她的康复手术用尽最大努力,联系国外知名专家,预约手术,在她身边没日没夜地悉心照料,她才可以恢复到现在这样。
聂正臣在他们二人分开后,一直未娶,历经几次创业失败,终于打下了今天的商业天下。
而她爸妈也在她手术后办了离婚手续,这两个人的破镜重圆显得很水到渠成,但她心里,其实一直没有过那道坎。
“我从没想过原来是这一层关系。”喻白听完后缓缓摇了摇头。
席明时不准痕迹地笑笑,说:“一般都不会想到。”
“那你现在还会恨她吗?”喻白问道。
席明时顿了一下,侧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支起自己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摩挲着。
“我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我妈。”
喻白没有说话,眼睛望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呢?”席明时问。
“我?”
“你的妈妈,”她看着她,温柔地说:“你也没有提过。”
喻白怔住一会儿,思考许久,才发现的确如此。她通常而言,不太愿意和别人谈论这个话题。
“她是个很值得人尊敬的人。”
席明时看着她的眼睛,说:“只有这样?”
喻白望着半空有些失神,眼前慢慢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有她们之间那份,她想拼命挤掉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