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衠哭了半天,最后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带着恨意看向秦岫:“是不是你?”
秦岫已经六神无主了,闻言呆呆地说道:“有刺客,不是我……”
“就算不是你!”顾衠猛的掐住秦岫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喊,“她也是为你而死!为你而死!”
秦岫看起来已经崩溃地不成样子了,满脸都是泪,哭着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明明她想的是,只要自己远离朝堂,待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安心赴死,如了许多人的愿,至少可以风平浪静一阵子。
可是为什么,临死还要再拖累一个人。
为什么她在乎的,和在乎她的,都要落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秦岫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双肩颤抖,一句又一句泣不成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
顾衡的葬礼举行在三日后,她死在二十四岁,有个深藏于心的爱人,终生未娶。入棺出殡的那日,一场绵延三天的大雪刚刚放晴,跟她最要好的四妹顾衠穿着丧服过来,拦下了封棺的奴仆,有人上前询问,她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上灵堂,为顾衡整了整仪容,众目睽睽之下弯了腰身,用自己苍白的唇碰了碰逝者冰冷的额头。
“可以送她走了。”
没人知道她那一刻有没有想过随顾衡而去。
礼部尚书意外身亡的消息很快飞遍了整个朝廷,此事在许多人的眼里看来无疑是疑点重重——顾衡死去的时候,身边只有秦岫一个人,至于什么……刺客?
女皇不信。
她将秦岫召来询问,见面时只觉得此人真是越来越死气沉沉了,丝毫没有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所具有的光鲜亮丽,秦岫行尸走肉般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最后抬头看着女皇,直勾勾地问:“陛下相信臣么?”
女皇冷笑道:“当时顾衡身边只你一人,你又口口声声说有刺客,叫朕如何相信?”
秦岫像是早就料到会如此,再次将眼睛垂了下来,不做任何辩驳了。
女皇不耐烦道:“押入刑部,给朕严加审问。”
大殿重新归于平静,女皇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颓然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往龙椅的靠背上一倒,眉梢眼角全是挥之不去的凝重,抬手揉了揉自己紧蹙起来的眉头。
……失手了。
那刺客正是她派去除掉秦岫的人手,只是如今秦岫依旧安然无恙,反而伤了顾衡。
为今之计,也只有将顾衡的死推到秦岫身上了。
臣子死在臣子的手里才是理所应当,君王就该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来。
顾衠再去大牢的时候,那刑具已经流水似的在秦岫身上尽数过了一遍,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鞭伤,夹棍,针刑,痕迹鲜明,触目惊心。
顾衠淡淡道:“泼。”
话音刚落,一旁有人提着一个木桶上来,将里面的盐水哗啦一下全部浇在了秦岫身上。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天里,秦岫遍体鳞伤的身子一会儿像在火海里被炙烤,一会儿又像身在冰窖一样寒冷,伤口遭遇盐水,痛楚骤然加倍,疼地更加燎燎欲死。
秦岫死死咬紧牙关,睁开眼睛,就与顾衠面对着面。
两个人静静地对望了片刻,秦岫无力地垂下脑袋,眼皮沉重到几乎快要睁不开,身上的痛楚却不允许她就此昏过去。
“……她爱你,”秦岫低低地说,“你知道么?她说她爱你。”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爱,可我知道的是,你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这个“她”是谁,已经不用明说了。在她说完前一句话的时候,顾衠似乎是愣了一下,目光短暂地出现片刻的失神,而后便是肆无忌惮蔓延上来的痛楚,她闭了闭眼:“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秦岫苦笑道,“表姐死了,为我死的,我已经退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顾衠静静地看着她:“安知不是你……咎由自取。”
秦岫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喉咙里已然带了哭腔在里面,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只心甘情愿地死在一个叫做谢倓的男人手里,”她心想,“我不会再让旁人动我一根手指头,想要我的命,就拿自己的命来偿!”
“可是这辈子,覆水难收的事太多了,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偿命的时候到了。”
顾衠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见的人么?”
秦岫苦笑道:“……没有了。”
“你没有,我有。”
秦岫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睫毛微微一颤,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谢倓,仿佛一刻也不肯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