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岫的话里带了浓重的哭音:“表姐……”
她的手与身上沾满了温热的鲜血,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顾衡有事,于是慌不择路地想要站起来往外走:“对了,大夫……我去找大夫……”
还没转过身,她的衣角就被扯住了。
顾衡的脸色虚白如纸,气息微弱:“没用了……”
“我这命……本就是你救的,”她抓住秦岫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如今还给你……天经地义。”
“我没……没什么放不下的,”她的目光渐渐涣散开来,“我还想见一个人……可是见不到了,长渊……如果你见了顾衠,帮我带一句话。”
“我……”顾衡的话音几乎哽咽到不成形,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我爱她,我……很爱她。”
曾几何时,朱砂凝痣于心尖,而她懵然不知,非避即逃。
只是再逃,有些东西就像命中注定好的一样,终归会给人套上枷锁,勒住咽喉,想忽视,就得拼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二十一岁那年的时候,顾衠有一次在外面喝醉了酒,于半夜三更时分敲开了她的房门,二话不说,直接压在了她身上。
顾衡当下就从梦里惊醒了。
当时顾衠真的是甩也甩不开,跨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对着她喷撒酒气:“三姐……”
她不会武功,天生力气不够大,个子也没有顾衠高,顾衡听出是谁的声音,使着劲儿也挣脱不开,脸色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被迫顺从的仰着头,顾衠几乎是温柔地埋在她的颈窝里,先是亲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后嘴唇含了一小块皮肉轻轻琢磨,顾衡就像被人突然扼住了脖子,急促地喘着气,额角滑下来一条冷汗,眉目如画的五官微微皱起,无从抵抗的柔弱模样几乎可以令人当场为之发疯。
她几乎是慌乱地喊着:“顾衠……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三姐……”顾衠醉醺醺地说,“我告诉你两个秘密,好不好?”
顾衠耍赖道:“你一定要信,你不能……不能不信。”
她自以为将这件事在心底瞒的很好,却不知道自己早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就对顾衡说漏了嘴。
“还有一个,”她低低地笑了,亲昵地和顾衡鼻尖相抵,“我喜欢你。”
她似乎还想继续做方才的事,只是头太昏了,为了能有足够的勇气向顾衡坦白,也不知往死里给自己灌了多少酒,迷迷糊糊地看着僵住了的顾衡,只来得及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然后身上的人就醉晕了,直接从顾衡的身上摔了下来,顺势往大床靠墙的地方滚了过去,顾衡心有余悸,气息未稳,穿着中衣就直接出门了,把床留给了顾衠一个人,然后她自己就在回廊里坐了一夜,听着蝉鸣,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她其实更该一盆冷水过去把那个趁醉冒犯她的人浇醒,可这种泼辣作风的事顾衡实在是做不出来,反而自己跑去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低头看着水流从下巴滴答滴答往下落。
那个时候,她也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回到顾家就是个错误。
顾衠几乎是在逼着她去直视自己的心。
是她不敢,是她无能。
爱一个人可真艰难,这些年她以姐姐的身份自居于顾衠身边,一边忍着自己心中泼天盖地不可言说的感情,一边同这个人追赶似的来回周旋,想把自己一颗心都递出去,可最终败给了一个世俗难耐。
高山白雪似的人,懦弱到连说一句喜欢都唯唯诺诺。
而今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顾衠,心中遗憾的同时也仿佛生出了可以直面自己的无限勇气来。
她这辈子活地艰难,在乎之人唯有一个秦岫,一个顾衠,前者她视为神祗,后者她只敢放在心底,她们不是天生一对,这场不能以任何事物来命名的感情只是一场意外,与众不同的爱?单纯的姐妹乱/伦?她们明明没有任何血缘上的联系。
可即便如此,去抓住这场感情的同时,也必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可如今都要死了,谁还在乎呢?
情深千尺终将可负。
所谓的最后的牵挂,大抵就是想在死之前见一个人,见完了,心愿就了了,就可以安心赴死,再无遗憾了。
顾衡绝望地想,可惜不能让她亲耳听到了。
她眼里的生机一点点地破灭了下去,逐渐变得一片灰败,原本握着秦岫衣角的手指骤然松落下去,砸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有人冲了进来,迟来的顾衠在门前停了一下,震惊地朝这边看着,一双眼睛落在了地上那人的身上,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她认出来那是顾衡的衣服。
顾衡临走的时候,被她缠的不耐烦,无奈之下便告诉她自己要来一趟后山,她还说,不一会儿就回来。
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不过是离开了片刻,顾衡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顾衠顿时疯了,几步上来,一把推开了秦岫。
“别碰她!”
秦岫被她推地往旁边一倒,被迫离开顾衡的身边,顾衠的双腿像被人一棍子抽上去似的骤然打弯,噗通一声,对着顾衡跪了下来。
顾衠颤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人拢进了怀里,拨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将顾衡的手贴着自己的腰侧放好,抵着她的额头,失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