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的少主殷罗,和出身不凡言行也十分不凡的梁王谢昀,的确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谢昀十六岁初晓人事,十年来行走四面能留情八方,直接明言自己志在千人不愿成亲,视婚事如枷锁,觉得这玩意阻挠了自己寻欢作乐的阳关大道,当年和段家联姻也是她父亲一力促成,后来段家贪心不足,象没吞成,树没攀上,反倒把自己给作死了,打那以后梁王彻底一身轻了,王府至今后院空空,别说是正经主君,连个侍君都没有。
总结来说就一个字,渣,是真渣。
渣的让人五体投地。
她与殷罗的过往却并非什么风流韵事,和谢昀这些年在外的经历比起来,简直是清白地不能再清白了。
殷罗年少时曾是梁王伴读。
甘露殿里有一块用天然玉石雕刻而成的玉床,初遇那年,谢昀就躺在上面,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服,干净的衣摆轻轻倾泻下来,涟漪似的被微风吹地轻轻荡起,她正在懒洋洋地眯着眼晒太阳,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看上去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然后她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殿里的殷罗。
大她四岁的少女偏过头,原本那双懒懒半眯的眼睛几乎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亮了。
下一刻,谢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翻身从玉床下来走到她面前,此人十足的流氓作态,将扇子在手里啪地一合,跟着就挑起了殷罗的下巴,语中带笑:“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儿。”
殷罗眨巴眨巴眼,并没有气急败坏地让她把自己下巴上的扇子收回去,反而自己往后退了一下,将小身板挺地笔直,一板一眼地拢起自己的袖子,嫩声嫩气地对她行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见礼:“臣女殷罗,参见殿下。”
这小模样跟她那个三弟出奇地神似,简直是如出一辙,谢昀逗弟弟逗出了惯性,看见这种毛都没长齐却比谁都正儿八经的就忍不住想招惹招惹。
谢昀对上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抵着唇咳了一声,硬是把自己扳成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微俯着身,笑眯眯地问道:“小姑娘,你知道这是哪里么?谁让你来的?”
“知道,”殷罗道,“您是梁王,这儿是甘露殿。我……”她猛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口误,略带稚气的脸上神色微窘了一下,忙改口道:“臣女是……是殿下新来的侍读。”
谢昀眨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心道:“母皇说从世家子弟里新挑了个伴读过来,午后就会到甘露殿,原来就是她。”
怎么都没人领着,还让她以为是哪个误入宫中的小姑娘呢。
没人领着自然是有别的道理的——那时殷罗才十三岁,对于眼前这个风姿清越的梁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第一眼只觉得这位殿下生的可真好看,长眉修目,谪仙似的,连嘴角笑吟吟的弧度都仿佛能让人如沐春风。
一开始谢昀看在两个人并不相熟的份上,可能她还要点脸,言行并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地方,久而久之,便原形毕露了。
就在某一日,殷罗放下手抄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殿下,您不习书么?”
谢昀正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地道:“我在看啊。”
说着,还向她隔空举了一下手里的册子。
然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对殷罗招了招手,“和绮,过来。”
待殷罗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她直接把殷罗拉在自己身前坐下,然后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放在她肩上,指着书上那个问她:“都说你聪明,那么这个,你看得懂吗?”
殷罗顺着她纤长的手指看过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昀的呼吸在她耳朵边一起一伏,她身上有种独特的兰香味,于是好似连呼吸都带着香,没一会儿殷罗便觉得耳朵有些热,谢昀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不等她回答,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罢了,不荼毒你了。你这小家伙,读书读傻了,一点都不解风情。”
殷罗:“殿下,我懂。”
谢昀:“你懂什么?”
殷罗顿了一下,用一种念书般字正腔圆的刻板腔调,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春宫。”
谢昀诧异了一下,将那本内容不纯的书合起来随手扔在一边,然后才慢慢放开了捂着殷罗眼睛的手。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实诚,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似乎很喜欢跟人腻歪,三两句不过便自然而然地把下巴放在了殷罗的肩头,两条手臂从背后虚虚环住她的腰,把她当成个有温度的抱枕似的那么抱着,看起来竟有几分顺其自然的亲昵暧/昧,好一会儿,谢昀才特别小声地嘟囔道:“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根本不喜欢读书,那些什么什么经,什么礼仪仁教兵法如云,书读的越多,就越是在给自己立规矩,条条框框地活着,人都死板了。”
殷罗:“可是殿下刚刚看的书,又有什么用呢?”
谢昀低低地坏笑:“你可以当成,我是在钻研房中术。”
殷罗突然觉得自己在她怀里好危险。
可事实证明,她的殿下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意思。
身为侍读,自然是要和主子形影不离的,殷罗中间因故回了一趟家,再回到甘露殿的时候,谢昀就跟蒸发了似的不见了。
后来她在偏殿的一角找到了谢昀。
她找到人的时候,梁王正把一个少年按在墙上,埋头忘情地啃着他的脖子,面容姣好的少年半推半就,还没来得及彻底从了梁王,就从半睁开的眼里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陌生的身影,水光迷离的眼睛登时睁大了,一瞬间恢复清明,本能地把他身上的谢昀往外轻轻一推。
梁王意识到异样,回头一看,怀里的少年似乎是觉得被人撞破挺难堪的,清丽的面庞顿时一红,急忙跑了。
谢昀的目光直接不偏不倚地撞入了殷罗眼里,被她撞破这样的事,居然不躲也不闪,只略微诧异了一下,而后便恢复了面色如常,反而还笑盈盈地对她道:“怎么是你。过来。”
殷罗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眼睛里倒映出梁王的眉目身影,依旧是她认识的那个原封不动的谢昀,可这次殷罗却没动。
“怎么了,你也想试试?”见她不动,谢昀语带戏谑地朝她走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在离殷罗半步的地方停下来,故意俯身往前凑了一下,作势要去亲她,殷罗顿时紧张地闭上眼睛,浑身猛的绷直,就听谢昀跟逗小猫儿似的,好整以暇地低笑了一声,站直身子,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你还小呢。”她说。
明明近水楼台,按照梁王的习性,这个时间她的小伴读早就该被她连诱带哄地骗上床了,可三年过去了,她却一直都没对这个伴读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大概是殷罗在此事上太过单纯的缘故,谢昀实在是于心不忍,下不去手。
殷罗十六岁那年,头一次针对这个问题对梁王提出了疑虑:“殿下,男女之欢,感触如何?”
“……”谢昀正端着一盏茶,悠哉悠哉地呷了一口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肚,就被这石破天惊的一言呛地险些喷出来,咳得不要不要的。
殷罗:“请殿下为我解惑。”
谢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好半天,心想:“……也好,早些懂了,总不至于以后被人欺负。”
然后她想了想,对殷罗说:“我解释不清楚,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如去倌馆青楼一类的地方,自己去体验体验。”
殷罗低下头:“这样吗。”
谢昀一脸循循善诱地点点头。
她一边也挺好奇,一边又不怀好意地盘算着,若是把这个小姑娘拉入深渊,变成跟自己一样的人,那该多有意思。
“我以后再去,”殷罗跪坐在她身边,“这件事不重要。”
谢昀挑了一下长眉:“不,你既然问了,就说明很重要。”
殷罗愣了一下,低头拧着自己的衣摆,过了好久,才小声道:“那也没有殿下重要。”
谢昀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根本没把她这句话往心上放,在她见过的人里,万紫千红各有千秋,相比之下,殷罗实在是太平常,太不起眼了。
她啧啧感叹,开玩笑似的说道:“你可以这么想,但你千万不能喜欢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