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岫另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谢倓。
禁足解了之后,他照旧进宫向女皇请安,一时心血来潮便在勤政殿多待了片刻,没过一会儿,内侍规规矩矩地进来禀报:“陛下,二皇子求见。”
女皇正在与谢倓说话,闻言目光微变,眯着眼不动声色地道:“让他进来吧。”
谢佋入了殿内,先是恭恭敬敬地对女皇行了个见礼,看见一旁的谢倓,笑眯眯地道:“端容也在,那儿臣便直接说了。”
女皇:“何事?”
“儿臣,”谢佋顿了顿,说道,“已经和秦岫秦大人互表心意了。”
女皇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淡淡地笑道:“是吗?什么时候?”
谢佋:“便是前日。”言毕跪了下来,“请母皇应允。”
“朕能不应允么,”女皇笑道,“也好,秦大人……为人乖觉,倒也是个良配。”
他们说的话,谢倓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刚刚说什么?
他的皇兄,他从小到大都十分亲近的皇兄,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地对女皇说,他和秦岫在一起了?
一旁谢倓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见他瞪大眼睛,仿佛不可置信的样子,谢佋笑了笑,走到他面前,遵从习惯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谢倓仿佛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强笑着道:“皇兄怎么突然……”
“是有些突然,”谢佋笑了笑,“皇兄都快二十五了,况且,端容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嫂嫂么。”
“……”谢倓将头低了下去,强颜欢笑地嗯了一声。
待谢佋一离开,女皇转过头,对他笑问道:“你也不小了,前几年给你物色贵女,你说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现在呢?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谢倓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恭敬,温顺地轻声说道:“还没呢,儿臣……想多陪陪母皇,不想这么早嫁人。”
女皇朗声笑了笑,十分愉悦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这次的事况对他心有芥蒂。
从勤政殿一出来,谢倓觉得今天的阳光意外地有些刺眼,晃得他头晕目眩,险些歪倒下去,被身旁眼疾手快的侍从一把扶住了。
他唇色苍白,双目无神,分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此时却一副六神无主,丢魂弃魄的样子,把侍从吓的不轻:“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侍从见他跟突然中邪似的,不由得开始慌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家殿下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在他耳朵边连着叫了好几声,抓着他的胳膊连摇带晃,谢倓的目光逐渐聚焦,这才从混沌里回过神来,张了张嘴,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侍从忧心如焚:“那怎么成,奴才不放心啊!”
谢倓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这是在宫里,有什么不放心,回去吧。”
侍从拗不过,又不能违抗主命,只好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独自走了。
谢倓深吸一口气,拔腿就去了暗邸。
他出现的突然,暗邸的门被猛的推开,几名玄衣卫正在交代公务,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见他进来,俱是一怔,包括秦岫在内也始料未及,随后不约而同地行礼道:“拜见殿下。”
谢倓道:“都出去。”
那几名玄衣卫看向秦岫,秦岫便道:“你们先出去吧,劳驾帮我带上门。”
待最后一个人走干净,门跟着一关,秦岫站起来,推开椅子对他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谢倓定定地看着她:“我有事想问你。”
秦岫没察觉他神色里的异样,笑了笑:“什么事?”
谢倓:“你和……皇兄的事。”
秦岫怔住,猛的抬头看着他,心口骤然一阵紧缩,脸上的笑仿佛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再难以维持,一点点湮灭了下去。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秦岫说,“你跟我来。”
她把人带去了京郊,一些世家贵族总是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购置宅子作为别院,偏僻幽远,仿佛在这里一待,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都可以暂时放一放了,甚是适合休养生息。
当然,其他耐人寻味的用途也不是没有。
这别院还是秦贤生前购置的,极少有人踏足,除了秦岫外的家人,包括秦徽在内一概不知,大约是来作为应急用的,因此只留了几个奴仆,一边看守一边打扫,没什么人住,竟也干净如新,就是冷清清的,没多少热乎气儿。
人少地远,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如秦岫所言,果真是谈话的好地方。
等进了屋,秦岫将门关上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都知道了?”
谢倓轻声道:“难道你觉得,只要你不说,就能一直瞒着我不成?”
“……”秦岫苦笑了一声,“不,我是觉得,你知道的太快了。”
谢倓:“没给你想好理由的时间,对么?”
他突然变得牙尖嘴利起来,可见受的刺激确实不小,俗言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秦岫愣了一下,听了这句似讽非讽的话,仍是没转头,她似乎是想做些什么来掩盖内心的忐忑,慌不择路地从腰间把良宵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而后又一言不发地把佩剑取了下来,背对着他,整个一手足无措。
感觉再这么下去离宽衣解带都不远了,谢倓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头,不解道:“你干什么呢?”
秦岫深吸一口气:“……我在想怎么跟你说。”
难道要跟他说,杀了我妹妹秦徽的正是你皇兄,他是支使陆云纾的幕后人,而我之所以主动和他攀谈,甚至于走到这一步,一方面是陛下的命令,一方面是我自己的私仇,你哥哥要逼宫谋反,发动政变,所以我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这种不至于打草惊蛇的法子杀了他?而这背后推波助澜的,正是你敬爱有加的母皇?
甚至他为了去除障碍,连你也要一并杀了?
谢倓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没有亲眼所见,单凭一面之词,他是会选择相信朝夕相处到大的亲兄弟,还是相信她这个外人?
再者,这种龃龉龌龊之事,他相信秦岫又如何?自己的母亲试图杀掉自己的兄长,告诉他就等于把他卷进去,如何进如何退,这不是硬生生把他逼到一个两难境地么?
秦岫自己无法脱身而出,对谢倓真足以称得上用心良苦了。
不能解释,难道由着他误会?
她的沉默被谢倓看在眼里,没等秦岫说话,谢倓故作了一路的平静一扫而空,他突然出手拽住了秦岫的腕子,力气大的出奇,重重地将秦岫压在床上,面对面放狠话道:“什么也别说了,我这一次,一定要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言毕毫不犹豫地将她领口往两边猛的一扯,一眼就瞧见了下面露出的纱布。
再明显不过的伤口包扎,谢倓当场一怔,脑子里蓦地陷入短暂的空白:“……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