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1 / 2)望春心(女尊)首页

我遇上她,是在一个初冬。

我出生在很远的地方,第一次来到这个名为大殷的国度,有太多东西和我们那里天差地别,二十岁的我就像初入世那样,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很感兴趣。

当时我一路看一路闲逛,路过两个对面的倌馆发生争执,吵吵嚷嚷地聚了一堆人,各种花红柳绿的男人,我无意插手,更不想看一群男人的热闹,便默默地想从他们中间挤过去,没曾想被误认成了其中一方的小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看那个男人!一定是花魁!”

话音刚落,我就被一片飞来的菜叶子迎头砸在了脸上。

根本容不得我辩解半句,我被误打误撞地认成了什么劳什子的花魁,又误打误撞地挨了一顿,对方直接有人提了篮子过来,无数的菜叶子纷落如雨,往我身上不要钱似的砸。

……原来这个地方,是用对待游街示众的刑犯的方法来对待花魁。

可我就是个过路的啊!

你们干架的,能不能把人先认清楚!

嘈乱之中不知是谁握住了我的手,一把将我从人群里拽了出来,我的肩头还落着方才飞来横祸时被扔过来的白菜,她把我拽地往前走了好几步,我连反抗都忘了,然后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

……那是一张十分明艳的面孔,当然,如果她没有在看见我的模样之后拼命忍笑就更好了。

我想我当时一定又呆又狼狈。

“你都不会躲么?”她的声音因忍笑而微微发颤,伸手将我肩头的白菜叶子丢到地上。

然后她仔细看了看我,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这回是真的笑了,眉笑眼开地说:“不怪你被认成花魁,出落的实在太标致了。”

她开始一边走一边和我闲聊,她说她活了二十年,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美如冠玉,面似桃李。

我说我也是,活了二十年,头一次因为长相被人当街围攻,出了这么大的糗。

她又笑了起来,询问我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一个人出来,连个侍从都不带。

我想了想,随口胡诌道:“我不是什么世家的,我是……孤身出来混江湖的。”

她愣了一下,目光怀疑地打量着我,很是不相信的样子,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我们就这么走回了客栈,分别的时候我谢了她的搭救之恩,转过身刚要回去,袖子却被她拽在了手里。

她问我:“……我明天可以再来找你吗?”

她的目光很认真,我笑了笑,一口答应道:“好啊,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那是我在远离家乡的地方过的第一个年,我就像一个漂泊无根的人那样开始担心自己无家可归,幸好客栈是全年张业,我这才避免了露宿街头的惨运。

那天夜里我独自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彻夜响起,这气氛——尤其是对于一个独在异乡的人来说,我心里五味杂陈,躺到半夜,外面的动静逐渐小了下去,我阖上眼,也丝毫没有睡意。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一声连着一声地从窗户传进来,我披上衣服,鞋子也来不及穿,慌慌张张地跑到窗边往下一看,才发现不是错觉。

她对我招了招手,温柔地笑着说:“下来,带你去看梅花。”

她站在雪里,面庞就像玉一样美好,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嘴角含着笑,就那么突然出现,注视着我,让我一时间呆在了那里。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孤独了。

我们一直都待在一起,我因为她而多逗留了几个月,后来我发现,她并不是每天都可以来找我,有时候我从白天等到傍晚,守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云卷云舒,天边从曦光变成夕阳,却还是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想我应该要走了。

她曾经给过我一个地址,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去那里找她,我一次都没去过,现在唯一的用途,居然是用来写离别信。

我离开的那天正好下着雨,开春后的细雨总是喜欢连绵不绝,淅淅沥沥地落到石板上,我不喜欢下雨,更不喜欢离别,然而还是撑起了一把伞,走进了雨水里。

“等一下!”

一道急迫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我下意识的扭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脚步匆忙慌乱的身影。

雨水从她头发上倾泻而下,她的衣摆上全是泥泞,可能是急着出来,伞也没带,浑身都湿透了,可她好全然不在乎的样子,目光透过雨帘看向我,带着恳求和不舍,站在雨里问我:“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吗,为什么要走。”

她踩着雨水朝我走过来,脚下溅起微小的水花,我愣愣地看着,觉得那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我的心头。

然后她直接跑了过来,一头扑上来抱住了我,手里的伞被撞地摔在地上,冷意和湿凉直接透过衣衫,我却被她抱着,已经无暇顾及。

她告诉我,她是皇女。

她说喜欢我,要娶我,第一次听见这种话我觉得荒谬,我说我要好好想想,她答应了。

于是我便走不成了,后来我想了一个晚上,我应该也是喜欢她的,但是最让我苦恼的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

我这一晚上冒出来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全都被我打散忽略掉了,我想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那么我们就应该在一起。

于是我嫁给了她。

约莫就是那一刻起,我萌生了一个念头,我的家乡不在这里,我终究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可我愿意为了她,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归属。

登基的前一天,她握着我的手,郑重而欣喜地对我说:“阿卿,我要让你做我的君后。”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亲口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会亲手把我从那个位置推下来。

那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尚在襁褓之中,侍奉我的宫人曾受过我的恩,不忍心见我日渐憔悴,便提议帮我从冷宫逃出去。

“再不走,您就真的完了。”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留在这个地方,我要把她送出去,让她远离皇宫,一辈子不再踏足。”

“奴才明白。”

“把她送出去,我还会回来。”

“奴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宫人便从外面抱回了与我的女儿十分相似的一个孩子,她告诉我这是个穷苦人家的女儿,本来是要被她父母狠心卖掉的,可又担心卖不出去,于是将这孩子随手丢在河边,被她捡了回来。

我抚着那孩子柔软的小脸,心想:“你不会有父亲,可你会有身为天下至尊的母亲,你会过的很好。”

原谅我的自私。

她娶那个男人的当天,我在冷宫放了一把大火,她可能觉得我是存心的,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欢喜日子,我却晦气地想要赴死。

谢鸾,你还记不记得我?

如果没有这场大火,你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忘了我是你的结发之夫,忘了你也曾许过我一场盛大的婚礼,最后却狠心将我丢弃。

你不是说心疼我吗?你不是说,最不愿意看我独自一人吗?

既然如此,你的女儿将不再是你的女儿。

三千弱水取一瓢,是你不切实际的承诺,也是我痴心妄想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