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倓:“它会不会不小心打上结,然后把自己缠住?”
“……”经他一提,秦岫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当下就无语凝噎了。
红线见了光,十分缓慢地从容器的边缘爬了出来,然后探头探脑地绕上了秦岫的小指,尾端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头,偷偷摸摸地爬到了谢倓的手指上,在两个人的小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凌空的身体直接绷直了。
“红线”真是虫如其名,尽职尽责。
谢倓呆了一下,看着两个人被红线连在一起的小指,然后没忍住,别过头笑出了声。
秦岫:“……丢人玩意,给我回去。”
她吹了声略急促的口哨,细长的虫子不情不愿地动了几下,这才慢吞吞地先后收回了头尾,爬回了容器里。
谢倓:“你方才说它可以钻进人的身体里,那这个东西,是不是很危险?”
“挺危险的,”秦岫道,“你想要这个吗?”
谢倓有些向往又有些苦恼,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巴掌大的小容器:“我不会控制它,怕它跑出来伤人。”
秦岫想了想:“那……我教你吧。”
谢倓:“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这东西没说不让外传,”秦岫十分痛快,“殿下会吹口哨吗?”
谢倓摇了摇头。
好吧……意料之中。
他自小在皇宫长大,就算谈不上特别中规中矩,也委实不会这种流里流气的事情。
这还得嘴对嘴……不是,手把手教。
秦岫沉吟道:“其实方法不止一种,但我怕你疼。”
谢倓若有所思:“……难道要放血?”
“差不多吧,”秦岫点点头,下一刻,就见谢倓毫不犹豫地对她伸出手来,还很贴心地把袖口往上拉了拉,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手腕,眨着一双盈润漆黑的眼睛,十分大方地说:“来吧,多少都可以。”
“……”秦岫哭笑不得,“真想要?”
谢倓点点头。
“真想要也不用这样的,”他的态度如此积极,秦岫有些啼笑皆非,将他的袖子重新拉下来盖住手腕,“一点血就行了……没那么夸张的。”
她出来的时候没带佩剑,身上只塞了一把短小的匕首,要从指头取血,秦岫一手执刀,看着这葱白漂亮的指尖,努力忍着不让自己手抖,然后十分缓慢,十分小心地将利刃贴上去,把心一横,利落干脆地划了一下。
谢倓在一旁瞧着她的神色,都觉得她划的仿佛不是他的手,而是自己的手。
直到将血挤进容器中了几滴,秦岫都快被自己紧张兮兮地逼出病来了,终于算是松了口气,随口解释道:“你别看它长的其貌不扬,还挺讲究,会认主的。”
她说完这句话,便将谢倓的手放在面前,嘴唇含住了他的食指,温柔地吮吸了一下,舌头轻轻将伤口上的血舔干净,低声说道:“真是舍不得让你受一点伤。”
谢倓看着她心疼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
他从小到大,因着殊恩厚渥的荣宠,不知引起了朝野内外多少人的不满,五岁那年封爵时朝臣们担心他将来会颠覆朝纲,骚动比这次的状况更加严重,后来的日子里,他总会遇到大大小小的刺杀,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刺客手里的剑甚至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留下血痕,直至他艰难地在水深火热当中长大之后,一无插手前朝事,二对权势无野心,那些人才肯暂时放下对他莫须有的仇视和戒心。
这荣宠,真不知是荣还是孽。
他们想的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活着,可总有人连活路都不愿给,可供选择的退路太少,秦岫选择坠入深渊与人搏斗,而他选择远离漩涡只求善终。
恶事他也见过,他也亲身体验过,他不是什么天真单纯,处处都需要别人来保护的小白花。
他怕秦岫把他想的太简单太干净,她会爱上自己想象里的那个影子,而不是他。
“那不一样,”秦岫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的娇贵不在于地位,而在于分量,你对我而言的分量。”
“我们的感情来的太快了,甚至没有来得及多去了解一下对方,”她顿了顿,“相爱之后再去了解,听起来有些不靠谱,我不知道这条路好不好走,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或难或易,我都是愿意的。”
“你也会逐渐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反握住谢倓的手,低声说,“等到你对我的为人和性情心知肚明的时候,再想离开就已经晚了,我既然对你坦诚相待,就容不得你说走就走,谢倓,你想清楚了,真的不后悔么?”
“我不敢说太绝对的话,”谢倓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们都有可能退缩,都有可能后悔,但只要这后悔没有大到可以使我不喜欢你,我就愿意。”
秦岫定定地注视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怕少看一眼,以后就没机会了似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赶紧又低下头,把脸埋进了谢倓的手心里,没一会儿,喉咙里几不可闻地溢出一声呜咽,想流泪却狠狠地憋了回去,浓密的睫毛被微微沾湿,带着轻颤,羽毛一样扫过他的手心。
她也不知道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又或者是从谢倓的哪句话哪个字眼里生出来的,心里突然又酸又涩,甜的发苦。
她说:“……对不起。”
谢倓伸出一只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了过去,轻柔地摩挲她的鬓角,他的手被秦岫捉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里。
秦岫俯着身,在他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地亲了亲,觉得自己并不深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路痛到了心底。
“……我要走了。”
“嗯。”
秦岫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将他抱住,不住地念着他的名字:“谢倓……我的谢倓……”
“我在呢,”谢倓把她往怀里拥了拥。
“你是我的男神,”秦岫说,“我没有骗你,我的心肝宝贝,我的梦中情人,都是你一个人的。”
谢倓红着脸说:“知道了,什么时候可以做你的夫君。”
秦岫没说话,她捧着谢倓的脸,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刻进眼睛里,他的眉目那么漂亮,不施粉黛的脸有种雪一样素白柔软的质感,五官很细致,像是画师轻而用心地勾勒出的美人皮,下笔着色也舍不得重。比清秀要深一点,比艳丽要淡一点,柔美地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平凡单薄,也不会太过浓重风尘。第一面会给人一种挪不开眼睛的惊艳感,看得时间久了,就会从他身上看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沉淀。
就好像某个不为人知的山涧里汇成的一股涓涓细流,温冽的气息都在他身上淋漓尽致,于是那些清澈见底的波光就集中到了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山川湖海,和天上成团缓缓飘过的云。
可惜他眼里没有云,只容得下眼前人。
她问:“你相信我吗?”
谢倓愣了一下,他的脸被秦岫捧着,突然感觉她手上的力道有些不对,几乎是强硬地固着他的脸和自己对视,秦岫的目光依旧平和而冷静,可就是因为太冷静,专注得近乎偏执,好像不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就不罢休。
谢倓不由得开始担心:“怎么了……突然这么问,你是做了什么事么?”
秦岫笑了笑:“没什么事,如果你说你相信我,我就能坚持下去。”
谢倓便毫不犹豫地满足她道:“我相信你。”
秦岫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的神色看起来与其说是心满意足,不如说是如释重负,那一点短暂的偏执就像谢倓不经意间的错觉。
秦岫将他的脸微微朝自己下拉些许,在他额头羽毛拂雪般轻轻落下一吻:“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想我,只管睡个好觉,知道么。”
谢倓乖顺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