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这“禁足”的水分着实不少,明言禁止长乐王谢倓出入王府,却没说不让人去王府看他,秦岫专程回家将那身染血的衣服换了下来,把自己里里外外拾掇齐整,看起来没那么病恹恹了,便去了王府,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要见正在禁足的长乐王。
换了旁人可能还真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面子,这个职位着实给秦岫提供了不少便利出来。
等下人通报过后,秦岫进了门,见到谢倓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回来了。”
谢倓放下手里的书,笑盈盈地道:“好稀奇,这次居然走了正门。”
“……”一进门就被调侃,秦岫绝口不提自己带伤的事,不动声色地故作埋怨道:“殿下好没良心,亏我急着见你急的跟什么似的,居然还笑话我。”
谢倓哪里会真的笑话她,忙拉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身边,却发现秦岫的手冷冰冰的,他一顿,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直接就将她双手拢进了自己掌心:“怎么这样凉。”
秦岫低笑道:“等着回来让你给我暖呢。”
当年在敬思殿的时候他就发觉此人身子虚,一天三趟让人炖药膳,加上二人有过两次深度交流,谢倓对她的身体状况也算一知半解,这句让人一听就感到十分亲昵的话并没有让他眉头舒展,秦岫被他拉着,走到床沿坐了下去,谢倓低着头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开始给她暖手。
秦岫的手十分好看,纤瘦,有些像男人的骨节分明,手掌与指腹结着一层薄薄的茧,摸起来便有些粗糙,手背的皮肤哪怕在暖黄的灯下也白的有些过分,没什么血色,谢倓攥着这样一双手,却根本无心欣赏。
“也太瘦了。”他心想。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出声问道:“你受伤了么?”
他还记得临走前秦岫脸色苍白,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他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暖手,秦岫便也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他,正盯着他蝶翼般半垂的眼睫心尖微颤,甫一遭遇问话,有些措不及防,谢倓就感到他握着的手微微一僵,可是抬起头的时候,秦岫又十分坦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矢口否认道:“没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仿佛谢倓只要说一个不信,她就立刻准备活蹦乱跳一个给他看。,
谢倓眉目淡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意味深长地道:“是么,待会我要亲自验验。”
“……”秦岫干笑道:“这……不太好吧。”
谢倓:“怎么了?”
秦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特别正人君子地道:“你是男人,我怕你吃亏。”
谢倓:“……”
他心里十分无奈,都想叹气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在诓他。
秦岫不想让他知道,他干脆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也不再威逼利诱地抓着这件事不放 ——只要人还好端端的在他面前,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好的。
他又问:“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秦岫道,“人我也带回来了,就是一时没忍住,替你教训了一下。”
谢倓愣了一下,就见秦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目光,说道:“她们害你受委屈,我气不过。”
谢倓觉得,有她这句话,自己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不算委屈了。
还挺值的。
他又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秦岫的手背,眼底浮上挥之不去的一抹笑意,片刻过后,他突然微微俯过身,凑过去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他贴着秦岫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骤然亲密,两个人中间隔着相握的手,秦岫的脸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怎么红,可略敏感的耳尖却红了个透,被他的气息灼得又烧又烫,动也不敢动,简直不像个历经风月的人。
气息撩人,吻更撩人。
秦岫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的,一颗心跳的飞快,觉得自己快要色令智昏了,磕磕巴巴地道:“没……没事,应该的。”
谢倓:“你一回来就往这儿跑,不需要审犯人么?”
秦岫眸光微微一动:“我丢给刑部了。”
实该审的路上都审完了,没什么好审了,统共那么点东西,刑部再审也审不出个什么来。
秦岫就是为了给顾衠找点事做,她不是喜欢跟她抢么?这回不用抢,她自己主动让出去,只是能不能审出东西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二来,也是为了让尹盛多吃些苦头。
玄衣卫的本事尹大人已经深感受教了,怎么能不去刑部也感受领会一下呢。
这其中细况不好直接告诉他,秦岫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轻轻将自己的手从谢倓手里抽了出来,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块东西——正是谢倓交到她手里的玉令。
不同以往的是,那上面挂着一个崭新的穗子,与他从前那个颜色一模一样,同样雪白的流苏,碧玉的珠子,可谢倓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自己原来那个。
“我听说你喜欢穗子……咳,就自己做了一个。”秦岫觉得这一刻自己仿佛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分明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到头来心怀忐忑的却是自己。
谢倓拿在手里看了看,轻笑道:“很漂亮。”
他动作小心的收进了怀里,像是怕碰坏了似的,殊不知这令牌早就因不常用到,而被他当成了一个闲置物,平常都是放在锦盒里收起来的,也就是这次拿给了秦岫。
谢倓就寻思着,自己以后要天天带着了。
秦岫笑了一下:“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吗?”
她还挺匪夷所思的。
谢倓想了想,认真道:“好看。”
秦岫:“没了?”
谢倓低头又想了想:“……好玩。”
“……”秦岫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无聊。”
“其实好玩的东西很多的。”秦岫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
谢倓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秦岫冥思苦想了半天,脑子都快挖空了,最后苦着脸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太多……我虽说常常出门乱晃,感兴趣的东西却很少,从小到大,我最会玩的是……虫子。”
谢倓饶有兴致地问:“什么虫子?”
“蛊虫。”秦岫从袖子里摸出个随身携带的小容器来,轻轻拧开,借着灯光,可以看见里面的确有条虫子,虫躯十分细长,色泽鲜红如血,身体在容器里不知盘了多少圈,乍一看就像一团普普通通的红色丝线。
“这是红线,”秦岫说,“可以钻进人的身体里去,这虫子有灵性的。”
谢倓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似乎很想碰一碰。
蛊虫在普通人看来算是较为寻常的邪门歪道,每一种形体都不大相同,有一眼看见便令人作呕的,也有如红线这般伪装性极强的,红线虽不丑陋,但看着莫名诡异,容易让人感到恶寒,谢倓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还很好奇的样子。
秦岫的目光不由得柔软了许多。
谢倓:“你说……”
秦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