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无须在意。”明清晓摸了摸缎儿微微隆起的小腹,暖暖笑道,“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再也不回京城了,如果你不嫌弃我没出息的话,我打算在竺州找个地方学医。等祖母百年后,我便带着你和孩子出来单过。”
缎儿明白他的意思。她是丫鬟出身,即便明别枝愿意给她销去奴籍,在明家众人眼里她也始终都是个奴才。只有明清晓彻底脱离了明家,另置房产,她才能理直气壮地做一个能与他并立的正妻,他们的孩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出。
一个“离”字谈何容易,首先当然需有谋生的能力。明清晓自小对医术感兴趣,万叶居内最多的便是《黄帝内经》之类的典籍,如今最缺的便是名师指点。
“我相信你。”他一向不与人争,能为她谋划至此,缎儿实在是感动。
“说起来,你这半吊子的医术也的确该正经学起来了。”缎儿半掩着嘴,打趣道,“也不知道当初谁信誓旦旦地同我保证,绝对不会出错。”
明清晓白净的脸立时红成了猪肝色,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缎儿兀自吃吃笑个不停,半晌才止了笑道:“二爷,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福分,这辈子能遇上你。”
她记得很清晰,那一天金桂飘香,她提着桂花糕进了那间后罩房,从此与这个男人开始了一生的缘分。
在缎儿眼里,这位明二爷虽然也算得上是主子,却不比流芳堂的奴仆得脸。他好像一只胆小怕事的老鼠,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往常流芳堂的丫鬟们取笑他时,她虽然不跟着凑热闹,心里多少是鄙弃他的懦弱的。
不过有件事改变了她对他的看法。
在明别枝进府前,红轩也是流芳堂的丫鬟。缎儿知道,红轩看上了二爷,与他眉来眼去了许久。明家的丫鬟中长得整齐的虽然不少,但姿容如红轩一般出色的却没有,就连明老爷都暗地里称赞过。
红轩一向懂得算计,二爷是没出息,不过也只有没出息的二爷才是她敢主动攀附的。不出所料,明夫人非但并未阻止,还隐约有提供方便的意思,每回有什么东西要往千叶居送,她都特意点名让红轩过去。
因此缎儿确信,二爷逃不出这个狐狸精的手掌心。
没想到的是,那夜她路过千叶居,竟然看到红轩衣衫不整地坐在门外,东石倚在门边嘲笑:“红轩姐姐,我们二爷是个唐僧,你不如跟了我算了。”
这也是她答应老爷进千叶居的原因:明二爷连红轩这样的都瞧不上,何况她呢?
想到这里,缎儿幽幽瞧了明清晓一眼,哀怨道:“我知道最初你和我在一起,是打算做给任小公子看的。”
“嗯?”明清晓正沉浸在对来日生活的美好向往中,猛然听到这么一句,半天回不过神来。
“都说女子一旦有了身孕,那心思就百转千回,果然是真的。”他们二人本就坐得极近,明清晓转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低头密密封住了她那张爱说话的小嘴。
车外寒风肃杀,车内春色无边,风光旖旎。
一行人接连走了十日,晓行夜宿。虽然深受奔波之苦,好在心情舒畅,明别枝姐弟二人每日笑语风声,好像寒冬中江边掉尽了树叶的水杉,消瘦却精神焕发。。
这一天到了汉康城,是此行途中唯一一座大城,素来有九省通衢之称。明清晓见舟车劳顿之下众人都疲惫得面如土色,便提议在此歇息几日,待缓过精神再度出发。
明别枝算了算日子,离过年尚早。虽然她急于面见明老太太,但缎儿身子虚弱,万一出点什么事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在城中官驿住下。
到了第二天上,驿馆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汉康城中有座闻名大靖的飞鹄楼,总高五层,凌空建在浩浩荡荡的汉水边,堪称当地绝胜。明别枝与明清晓相携去看了飞鹄落日回来,天边橘色晚霞如火如荼,映照得馆中景物灿灿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