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心中已然有了推测,她缓慢踱步到莲池边,探出头望进清澈见底的水面,波光潋滟间有莲叶晃动,将她的面容一同模糊了。
这副模样,是她原本的模样。
或者说,钟毓五官、骨相皆与长的和苍龙一模一样,苍龙的面貌,就是她的面貌,只是在眼下多了一点泪痣。
秀丽绝艳。
龙性本淫?
不必我来寻他?
钟毓又忍不住笑了,她笑完撇撇嘴,故作委屈,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虽不必,可我心底,却很想寻你。”
闻言,凤凰怔了一怔。
“我……”
他神情没变,耳尖却微红。
像是突然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了。彼时的凤凰,还没有历经尘世百态,还不会将尖锐的情绪收敛得圆滑、持重。
钟毓瞧他这副迟迟吐不出话来的模样,又突兀地回过头,看到了落后她几步的江川。
见她状似不耐,凤凰赶忙客气道:
“倒也不必。”
而钟毓却接连着想到――
这时候的江川,不是后世时咄咄逼人的模样,也还没有练成冷凝肃杀的那股气势。
凝练出这样的气势,又需要什么代价呢?
好在,凤凰已经看不见钟毓的脸了――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黑黑的脑袋。
这一回总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可凤凰偏偏又要将那微微泄露出的情态敛去,好似端着一般,装扮出一副“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样子来。
回过头的钟毓,没能与江川说什么。
凤凰则低下了高贵的头。
他心中其实已打好腹稿,又自以这神态矜持又端庄,于是乎,他这一刻便信心十足且果决。
却不料钟毓重新回过头时,江川已飘飘然飞走。
她笑语盈盈,问道:
“这是怎么了?”
“……没!”
焦躁的凤凰愣了愣。
这才发现,钟毓问的既不是“你说什么”,也不是“这倒很是必要”,更不是那些轻而易举让他羞涩的话语。而是问的他——
为何做出这番模样来?
一时语塞。
可平时表面温和的钟毓,竟也不站出来了。
为了缓解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凤凰不知从哪儿拽出一串幽火护铃来,他抬了抬下颚,示意钟毓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护铃交付给钟毓。
凤凰道:“我栖于巨木梧桐。若寻我,不必动身前来,摇动护铃,我可视时与你会面。”
“如此,便谢过凤凰了。”
钟毓双手接过护铃,显示出足够的虔诚和认真。
她分明就很温柔端庄,怎么会是放纵龙性之人!
凤凰满意地在心里点点头,然后开始自我放飞——到底是谁误导了我,企图挑拨我们之间多年的情分,真是不可饶恕!
经过双方你来我往隐晦的情感交流,两人终于磨磨蹭蹭地来到莲池边。
莲池中有淤泥,莲叶风影绰绰。
凤凰伸手就要往水中探去。
钟毓冷不丁想起地宫中杀伤力巨大的寒潭水,不禁柳眉倒竖起,她连忙制止,道:
“你做甚么!”
“你不知道,凤凰百毒不侵。”
凤凰伸出的手微微一停滞,嘴角勾起一个得意地弧度。紧接着,他一意孤行地继续伸手,却又分出心神安慰道:“无碍。”
锐利的眉眼稍冷、又薄情。
可这,还指不定是不是毒呢!
钟毓话音一转,问道:“那是否、又修得金刚不坏之身?”
凤凰触摸到莲池水,捞了一把,带起一串水花,又把湿漉漉的手在钟毓面前晃了晃,心里头洋洋自得,说道:“你瞧,这不必修金刚不坏法身。”
哦,那这还真是挺好的哟。
“走!”
凤凰一把扯住钟毓的手,将她带入莲池之中。
其实……他还是知会了一声的,毕竟在他有这大动作之前的一瞬,他说了一个短暂的“走”字。
平静的莲池,顷刻便炸开巨大的水花。
苍龙入水,又怎会是凡景。
“你不记得、我才溺过水吗?”
钟毓只觉得呼吸一滞,紧接着被带入一个幽蓝色的灵力罩子,呼吸瞬间缓了过来。靠近罩子的水分都被悉数蒸发,却又有无数的水流朝着这处挨挤过来。
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幻化成龙尾,仿佛瘙痒一般牢牢圈上凤凰。
“松开!”
凤凰的脸在幽暗的水光之下,忽明忽灭。
钟毓深吸了口气,不听他的,尾巴反而不由自主收得愈紧,将两人缠绕得密不可分。她靠近他耳畔,声色并不清晰。在晦暗的水中――
随气流铺张开的黑发,更衬得她像是水中妖气十足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