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忍不住舔了舔一侧的尖牙,唇边欲盖弥彰地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她故意将净世天青莲说成是药材,颇有装傻的成分在其中。
“火莲。”
江萦回略一提点。
“净世天青莲。”
第二句,他说得更清楚了。
“你的、天息境……至宝。”
最后一下,准确到直中靶心。
这话音堪堪落下,江川略一侧目,视线与江萦回交汇一瞬便又分开,肉眼可见的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
钟毓憋得不行,一时之间揣测无能。
思绪像龙卷一般飞速转动,却迟迟不知下一步是该正面怼上,还是继续装傻。
“钟姑娘,在想什么呢?”
江萦回温和地笑了笑,“你不必忧心,我们同你——是一样的目的。不必多说,天罡鼓、修界、天道。是也不是?——”
钟毓心动了一瞬,但天上不可能凭空掉陷阱。分明只有她一个人这样那样认为的事情,怎么还会多出一个江萦回来助她一臂之力。
她目光如炬,道:“以何为证?”
不,还是很有可能的。
首位江川君留下的书册,不就隐晦地表明了这样一个观点吗——
斩天道,沉上界,可造生生不息之环。
顾名思义,将修界暴力碾压,再焚毁,后将修界之土余烬镇压于下界地心。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上界之土主掠夺,掠夺灵气;而下界土主能净化灵气,偏偏下界灵气又消弭已久,是个稀罕物件,上界自然不会再逮着这只早被剃光了毛发的羊儿一个劲地薅。
它们转而向虚空、混沌掠夺,灌入灵气将下界土壤、地脉蕴养一二。至多五百年,生生不息的灵气,于整个修真界而言,再也不是梦想。
真好。
不像如今,灵脉虽未穷途末路,却也年复年、日复日地在减少了。
虽每日每年减少的不多,可修真百年一眼烟云。如此日积月累,也算一笔庞大的意外支出了。
“天道为证。”
江萦回的声音将钟毓的思维拉回。
不是要斩天道?
怎的还有脸以天道为证?
虽说她也想斩。
但她可没做这么个端起碗吃奶,放下碗骂娘的行为。
“先生,请。”
钟毓恭敬道。
她眼眸含笑,一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这便拭目以待了。幸好江萦回还年轻,气势与往后也大相径庭,若是面对千年后的先师,她定然不敢如此放肆。
总归,他们二人现在还不大相熟。
她只需牢牢记住这一套不大相熟的剧本便好了。
江川默认了这一切,她是知晓一些内情的人。同时,她也会记住这一日,今天是她家小奴大出风头的日子,第一次朝着众人露出尖利的爪牙。
好看得紧。
钟毓笑弯了眉眼,催促道:“先生,快一些。雪燎还在屏障外等着我们呢。”
“好啊。”
江萦回道,“但是花呢?”
他道:“总得先叫我们瞧上一瞧,才安心。”
真的是屁事儿多。
钟毓发出拒绝的声音:“先生,还是先让天道作证。”
“钟姑娘这说的什么话,若叫天道听着了,还会乖乖待着等你去杀么?”江萦回莞尔,似乎是听到了有趣的笑话。
他接着笑道:“它早早跑得没影儿,该是躲到何处藏起来了!”
“你这样,教我如何信你与我是一条船上的。”钟毓面无表情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肯的,还要先验一验花?”
江萦回闻言也不恼。
他手中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苗来,火苗芯子里隐隐有摇摆的红线,红蓝相映,微微渗透出不祥的黑色。
钟毓短暂失神,不过区区眨眼闭眼的功夫,竟也被人觉察出来。
江萦回短促地笑了,道:“来吧,徒儿。”
她被那火苗的色泽炫得头晕,额角止不住地跳动。
“为什么?”
她轻声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
钟毓亦燃起一簇火苗,是最普通的凡火,可那火芯子中间,亦有一根摇摆的红线。
两簇火苗相对,红线渐渐延长,交缠到一起,缠为一根。
这是师徒契。
以红绳为契,如何断?
剪子,火焚……皆可。
这是契约当中最最普通的一种,何况未经天地公证,也未有盛大的庆典祝贺。
不过是为了快、很、准地传授她一些牛嚼牡丹的背诵知识。
钟毓保证――
在此之前,她从未当面唤过江萦回师父,也未对旁人提起过。
反之,亦然。
她现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洞窟的冷香能渐渐绵延到黑玉境,乃至闻香而来的雪萦回。还有江川殿藏书阁的书籍,江川留下的只言片语,以及江萦回本人对她颇含个人风格与见解的教导。
江萦回的教导,其实有失偏颇。
但她心中亦有魔障。
可为什么呢?
不消得为什么。
钟毓神色不变,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师父在上,毓定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