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栖看着眼前的漫天冰雪,突然就那么愣住了。
心里没来由的难受让他有些慌乱。
他在难过着什么?
这种难过,是潜意识的,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但他没有再继续思考下去,而是进入了藏书楼,眼下找到蔺琼才是最重要的。
他小心翼翼地在冰上行走,他不知道蔺琼在哪一层,但藏书楼总共才六层,不会很难找。
往上走,冰霜越积越厚,刺骨的寒意几乎要让他回头离开。
不知为什么,尉迟栖突然想起了蔺琼那天在底层的神情。
现在想起来,其实蔺琼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他所表现出来的随和与无畏,都将他和外界分割地明明白白,他能给别人带来温暖,自己却默默承受着极寒,面上依旧谈笑风生。
在他手臂上的绷带接下来之前,没有人知道他受过伤,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蔺琼”这幅皮囊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而皮囊里,则是谁也无法触碰的深渊。
他一边心烦意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在二层停了下来。
藏书楼天寒地冻,书却完好地摆放在架子上,没有一点冰雪的痕迹。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这么安静的藏书楼,随便叫一声,蔺琼不就听得到吗?自己何苦要一层层地找?
可他就是不想开口,很奇怪,他似乎不愿意打扰此刻的冷寂。
他站在那,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难过。
这种难过的感觉,他是第一次感受到。与在葬礼上和父母离别时的难过不同,这种似乎更加的绝望和刻骨铭心,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很想快点找到蔺琼,虽然他不知道找到他后是不是就能好一点。
“大概是圣殿出现的几十年后吧……对应的应该是圣殿第六任最高权力守护者。”
医逢的话突然浮现出来。
尉迟栖犹豫了一下,继续迈步前行,思绪也随着步子慢慢推进。
圣殿第六任最高权力守护者,安栖,是圣子的……爱人。
圣子不在圣殿,却总是能及时抑制住黑圣。
云一酒身为招摇国太子,与蔺琼交好,如果是因为蔺沉的原因也可以说得过去。
那么蔺沉和圣子的关系就不是他一开始想的那样。
换一个路线。
蔺琼几乎什么都会,蔺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以后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蔺琼”,他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但接着他就问了蔺琼第一个问题。
他记得是关于那个标记,蔺琼当时告诉他,那是圣子的标记。
蔺琼和圣子的关系很好,认不出来那才叫可疑。
这个关系好,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关系好到能无所顾忌地翻看别人的日记那种。
他转过第三排,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蔺琼。
如果没有记错……那里似乎放着的是圣子的箱子,那个上了魂锁的箱子。
蔺琼似乎在看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他。
他就那么随意地背对着尉迟栖,坐在箱子前面。
尉迟栖想,他很冷吧?
他突然很想抱一抱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是蔺琼身上的那种孤独与冷傲让他这么想的吗?
亦或是……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尉迟栖没有出声,就站在那默默地看着他。
仔细想想,自己平时和蔺琼的交流也不是很多。作为魂塔的最高权力守护者,他负责的案子都是要出去个两三天才能回来的大案子,每一次都疲惫不堪,一回来便倒头就睡,什么也不顾。虽然第二天依旧准时起来,能和煮杨他们打一个招呼,有时候一起吃饭,随便搭几句话,聊聊这次的案件——虽说所处的地位是对立的,但因为他们待久了,再加上一开始的戾气与怨恨基本都被底下的黑圣消磨干净了,平日里魂塔也不像一个监狱应有的样子,所以很容易聊得起来。
等吃完饭了,尉迟栖就坐在顶层的一间小房间里,也就是当时他第一次和蔺琼谈话的地方,让各层负责的守护者开始汇报这几天的情况,并且安排一下未来几天的任务,从底层的闻欧,再到顶层代班的午卓,从来都没有遗漏哪一层。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蔺琼已经醒了。蔺琼似乎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看一些很费解的书,亦或者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每次吃完饭,他都会回到自己的那间小房间里自娱自乐,直到午饭点才出来领一点吃的。
午饭点大概就是他们每天见面的第一个时间点。
蔺琼看到尉迟栖,永远都是笑一笑,然后问他怎么样。他没有具体地问尉迟栖在做什么,也没有特别指什么事,但尉迟栖每次都回答还行,似乎他能明白蔺琼在问什么。
他们往往没说几句话就结束了,然后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这就是蔺琼刚到顶层的生活,虽不及在底层时候热闹,但也悠然自得。
紧接着,是旭城出事。
尉迟栖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蔺琼的深不可测。
之前和闻欧提到一嘴,但也是无心之言,凭着直觉说的。
但蔺琼确实没有让他失望。他一次次看似随意地出手相助,其实每一次都是帮了他们大忙。
尉迟栖想起蔺琼第一次提出帮他们找云一酒破阵的时候,他问蔺琼交换的条件是什么,蔺琼笑了。
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从他们这里获得什么。虽说尉迟栖知道蔺琼是因为圣子想要保护他才让他来到魂塔的,若不是魂塔没被他玩塌,他说不定和蔺琼也见不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