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不小,还连着一个小仓库,用一扇木门隔着,用来放画以及当画室,有时周末会和学生在此上课。店里不单卖画,还卖花,有时也卖些其他物品,比如香薰蜡烛、挂饰、咖啡豆之类,比较杂,处处可见店主的随意。
铺子位于市集入口处,装饰风格偏于北欧田园风,在农村的市集区里显得突兀。
不知道是它不适合农村人,还是农村人不适合它,总之进这个店的人不多。有时碰上赶集日,相比于其他店铺的门庭若市,街道上的熙熙攘攘,这家铺子实在冷清得可怜。
即使如此,铺子在当地还是小有名气,独特的风格甚至使它成为了市集区的标志性建筑。
通过介绍,倒也有人来买画,加上梁小文教学生画画,收入不算低。
今天三幅要交出去的画都是116*89,两幅人物一幅风景。
希叶坐在柜台前看漫画,偶尔有年轻的女孩子进来买干花。下午两点时,交出了第二幅画,她就拿了钥匙去买午饭。
正是散圩的时候,赶集的人采集完,都拎着大袋小袋地回家,加上那些等客的载人摩托,路上不免拥挤了些。
希叶左手勾着一盒肠粉,另一手插钥匙开门,身后有老妇人不断地小心喊着“借过一下,让我先过去好不好,麻烦借过一下……”。
老妇人佝偻着背,推着一架木板车,被困在两辆小车中间。
那地方是临时停车区,白色的小车上没有人,红色的那辆在倒车,但并不顺利。车主似乎是想给老人腾多点空间,但车技不如意,加上老人没有耐心,因此撞上是意料之中,私家车的左边屁股被擦去了一块漆。
老妇人明显慌了,却又是个“聪明人”,立即在木板车旁倒下,那力度分明想让自己受伤,而那又是个视觉死角。
碰瓷。
车主两人拉拉扯扯,女士慌里慌张地澄清,老妇人则抱着被水泥地擦伤的手臂哭天抢地。不多久,就围上来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指着那位女士骂。女士摇头摆手地解释着,急红了眼。
这就是赶集。
这里除了有瓜果蔬菜、鸡鸭鱼肉、鲜花油画之外,还有短斤少两、栽赃嫁祸、耍赖撒泼、不由分说……
希叶在愣神之际,那位女士已经走过来,将她拉了过去。
自己店门口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事情经过。女士恳求自己为她作证,神色焦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自己,气氛紧张。
就在希叶拽紧了手里的塑料袋,酝酿着措辞时,老妇人爬起来,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把紧紧地握住希叶,眼精盯着她,像有光,“小妹啊,你记得我吗,我在你们店前卖菜的,我还经常给你妈妈送菜,她也会给我热水和零嘴,你记得吗?”手上用力,又换了一种语气,“你看见了吗?你要是看见了,就告诉大伙儿吧。”
老妇人的手很粗糙,虎口处有明显的老茧,附在手背上有强烈的粗粒感,与她爬满皱纹的脸一样,饱经沧桑。
只是希叶觉着不适,但又不敢挣开,也不敢开口。
这时,有人将希叶扯了过去,挡在身后。
慰玲外婆和三叔婆两人同希叶一般高,各自还拎着一大袋东西,却挡不住地霸气外露。
慰玲外婆先开口:“她没看见,这些小孩子家家哪有兴趣关心老人的事?”
女士却说:“她看见了的,我在后视镜里看到她一直站在那里。”
“你这里车都挡着,人又围着,能看见什么东西?”
女士还在恳求,都被慰玲外婆一一挡了回去。
三叔婆这时转过来,柔声问道:“叶子,你有没有看见?”
希叶看着眼前的形势,不敢轻易点头或摇头。
“你若看见了,就大胆说出来,到底谁撞得谁,你给指出来,”三叔婆目光炯炯,不顾慰玲外婆的眼神示意,不疾不徐地说着,“要是没看见,就说没看见,怕什么?”
所有人还是在等着希叶。
她偷偷吸了口气,在三叔婆的目光鼓舞下,慢慢开口:“小车好像在倒车,手推车像急着要出来,但是撞的那一下,小车是没动的。”
话落,有一瞬间的沉默。
而后,方才数落女士的人们纷纷改变口风,语气和蔼,自以为是地劝和道:“老人家,行动不便,谅解一下。”
“不是什么大事。”
“弄清楚就好了,下次注意点,没什么大问题。”
……
诸如此类。
看客们无人询问老妇人伤势如何,也不过问女士的车子怎样,从头到尾只伸张着他们的正义,维护着他们的平和。戏台落幕,他们也作鸟兽散去。
希叶保持在原有的姿势站着,落在裤子旁的那只手还拎着那盒肠粉。她像参与了其中,又像置身事外,皱眉看着这所谓的“世间事”。
与慰玲外婆和三叔婆道别,希叶转身回店,还能听到身后慰玲外婆埋怨的声音:“做什么把她扯进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慰玲回复完希叶的最后一条信息:
——就怕那个阿婆以后找你们店麻烦。
放下手机,拿起镜子端详。
镜子里的女孩绑着两条麻花辫,对她作出笑脸。
她不会手法复杂的鱼骨辫,只能去繁取简。只是,镜子里的那张脸,越看越土,像极了电视里的农村妹子。
实在难看,她泄气地解了头发。
她早该明白,颜慰玲是颜慰玲,向希叶是向希叶,谁也不是另一个人。
“滴滴滴……”QQ提示音响。
慰玲从桌子上爬起来,拢了拢头发,眉开眼笑地开始回薛立博的信息。
——答案真的是3?
——对。
——我算了好久,终于算对了一道!
——这题是有点难度。
定了定心跳,慰玲一字一字地敲出来:
——那我以后不会还可以问你吗?
又加了句:
——老同学?
那头回:
——可以。不过这有答案啊。
被戳破心思,慰玲有些尴尬,没一会儿又气定神闲地回道:
——我看不懂答案。
薛立博终没再反驳,只说看不懂可以找他。一句话就让慰玲忘了刚才的不悦,抱着头,捂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