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学期末公然和黄雪梅呛过声之后,希叶中午便没有回宿舍睡过。
学校在午睡这方面管得很松,中午留在教室的人不少。但今天薛立博也在,让希叶意外不小。
希叶翻开练过的字帖,一边开机。
诺基亚的手机开机时间不短,等它开好机,她已经写好了两行半字。字帖上字迹娟秀,笔笔有力,看得出主人的认真。
短信提示声响起,希叶写完一个“霰”字,才放下笔,翻开手机盖。
有两条短信,第一条是妈妈上午十点多发的短信:妹妹,向阳有没有跟你联系?
第二条是小铃铛刚刚发过来的,内容大意一致。
希叶给两边都回了信:没有,怎么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信,她隐隐担心,拿起手机走到走廊,给梁小文打了个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妹妹。”
“妈,向阳怎么了吗?”
“他姑姑打电话过来,说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大家都在找。……可能到哪儿玩了,找到了我再给你发信息,别担心,先安心上课。”
“……”
不知道人们有没有发现,有些劝慰不仅无力苍白,有时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比如,在对方害怕的时候让他放轻松,在对方难过的时候劝他看开一点,在对方担心的时候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下过雨的天空很干净,是希叶喜欢的样子:没有霸道的阳光,天幕蓝得温柔,虚虚飘着几朵白云。
可此刻的希叶,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幕。
她舔了舔嘴唇,给向阳打了个电话。
关机。
希叶开始慌了起来,抹了把额头,心里焦急,骂了句“疯子”,手指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按:你上哪去了?不会给人报个信?
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她却再也无心拿起笔。张若虚的那篇名著《春江花月夜》,她只摹了不到一半。
等了许久,手机依然没有反应,她愈发着急。
薛立博就是在这时走过来的,脸上噙着笑,对希叶摇摇手里的空水杯,赖皮地说道:“给我口水喝呗,我懒得去食堂了。”
虽然对他突然的示好感到莫名其妙,但没有心思作他想,希叶只弯腰将放在脚边的矿泉水向他的方向移了移。
得到允许后,薛立博简直欣喜若狂,虽有克制,但脸上的笑容兜都兜不住。
不过,希叶没看见,心思全在手机上。
薛立博装了水,还想搭话,希叶却已经转身出了走廊。
刚才,她的手机响了。
两个女孩子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对话,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令自己心安的消息,结果,谈话却让她们越来越心乱。
慰玲先喊了暂停,“可能,他去哪玩了,刚好手机没电,我们这么慌张,也许就是自己吓自己。”
希叶握着手机,点点头,想到她看不见,又说:“对,可能我们想太多了。”
说来好笑,两人设想了种种坏结果,却轻而易举地被她们否定。但无论如何,双方都从彼此身上获得了某些力量,心终于安定了些。
挂了电话之后,希叶又给向阳发了条信息:开机后回个信。这次没再关机,将手机调成震动,才走回教室。
她整个身子趴在课桌上,一条手臂搭在头上挡住光线,也隔绝了薛立博上前的脚步。
薛立博是从慰玲那里得来的勇气,虽然人家本意未必是想给这勇气,但无论如何,在昨天的谈话之后,他决定要对希叶主动。
效果可喜,她没拒绝。
可惜没被拒绝的欣喜连短短的一个下午都没能持续,他就被现实赏了一记当头棒。
几年后,他回过头来想,巧合这种东西,真令人唏嘘,像一个暗示。
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安慰她,老师讲的知识一个字都没有进到脑子,眼睛盯着的明明是黑板的方向,却总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瞟。
语文老师的课比较安静,需要回答的问题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师在讲。
这是一个小老头,个子不高,但收拾得很整洁,是个特别的人。这不仅是因为他鼻子下方那瓣整整齐齐的小胡子,还因为他说起话来不急不躁,板书一楷一草,不仅会为宋词作曲,还会写诗,是个满腹诗书的文人,呆在这个小县城的小中学,倒是屈才了。他似乎很喜欢希叶,因希叶上学期期末的一篇作文而对后者青睐有加。
他的修养很好,在课堂上听到学生手机震动的声音也没有虎着脸大声呵斥,只是放下书,站姿端庄雅正,缓缓说道:“现在手机确实是个不可缺少的社交工具,但作为老师和学生,在课堂上应该要保持手机关机,以免影响课堂。”
没有点名道姓,甚至连语气都不算严厉,却让希叶羞红了脸。她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低着头,整个人如芒在背,全班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
薛立博看着她窘迫的背影,心里焦急,下课铃一响,他刚想朝她那边抬脚,她却突然满脸怒气地投来一记眼神,让他大吃一惊。他咽了咽口水,还没开口问,那人已经风火雷电般地走出了教室。
几乎是钟声一敲响,希叶就迫不及待地翻开手机盖子。
黄雪梅在一旁冷嘲热讽:“仗着语文老师喜欢,上课玩手机,这下被糗大了吧。”
希叶没心情理会,当看到屏幕上那句“我在你教室外面”时,才狠狠地松了口气,随即怒气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杀气腾腾”,向阳看着冲过来的希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四个字。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希叶还没开口,拳头就往他身上砸。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条短信会带来刚才的那一幕,抬起双手一边挡,一边向后躲,“抱歉,饶命饶命,不是……你让我开机给你发信息吗?”
她住了手,眼神犀利地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不给大家说一声就跑回来?你有脑子吗?”
太过激动,完全没注意到他脚下的两大盒东西。
被盯的人却毫不在意,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转过希叶的肩膀,推她下楼,“去,把小玲铛叫过来,我等会儿一块说。”
“你不跟我一起去?”希叶扭头拧着眉看他,语气不善。
“可怜可怜哥哥吧,我坐了三个多小时飞机,四个多小时汽车啊,让我歇会儿。”向阳摆摆手,耍赖皮。
希叶又翻了他一眼,才转身下楼。
慰玲的教室在另一栋教学楼,距离不近,等两人快步走到二(一)班的时候,大课间已经过了大半。
不知道该说“有其姐必有其妹”,还是“近墨者黑”,慰玲一上来也是二话不说先动手,惹得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黄靖宇直笑。
向阳扭着腰躲了一阵子,说:“第一,带了礼物;第二,我给我姑留了信的,放在枕头边上,是她自己没发现。”
“怎么写的?”希叶问。
“我就直接说‘我回家了’呀!”
确实是这样,不过他只说了一半,隐瞒了因为回家之事和小姑吵了一架,小姑大概没料到他敢自己买机票回来,才这般惊慌失措地打电话回家里,搅得家里天翻地覆。
“那你手机为什么关机?”慰玲追问。
“坐飞机当然要关机啊!”
“你坐大巴回来也要关机?”希叶问。
“……那时候……睡着了,就忘了……”向阳颤颤巍巍地伸手扯她们的衣袖,小声地说:“昨晚想着回家,失眠了。”
希叶甩开他的手,嘴上不留情:“你怎么不把自己给忘了?”
慰玲一点也不可怜他,表情和叶子一模一样,恶狠狠地“恐吓”道:“家里都疯了,你死定了。”
“刚刚……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他说。
希叶转身,手臂搭在护栏上,看着楼下。
花基里的七里香,已经过了花季,只剩绿油油的叶子,颜色单调,迎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微风吹来,及肩的头发被吹开,经过一天的提心吊胆,她明显地感受到此刻身心的松懈。
向阳还在安慰着不消气的慰玲,点头赔笑,骂不还口,她的马尾随着动作甩来甩去。
“开学第三天回来,你不用上课?”慰玲眯着眼睛问。
“有点事儿。”
“什么事不能等到中秋节或者国庆节?这还剩多少天?”
“那时候我有比赛。”
“什么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