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止趁机壮着胆子往下瞧了瞧,与那黑袍目光相撞之际,他瞳孔瞬间放大,恍若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黑袍之下,那人依旧掩藏的很好,漆黑泛着金光的面具将他遮了个严实,可他眼角处那道泛着血红的疤痕...太像了。那人微微愣神片刻后,袖袍翻飞,其中飞出数枚透着血红的铜钉。
“小心。”江楚聊脸色微沉,眸光闪现一抹杀意,一把将他拉至怀中,紧接着袖中玄丝飞出,‘叮叮叮’几声,替他挡去了那些钢钉。
宋清止来不及喘口气,慌忙拦住了江楚聊下一步动作,“别杀他!”
“别杀他。”他僵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江楚聊,仿佛方才看见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愕然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们走,快走!”
江楚聊微微颔首,迅疾收回玄丝,顺手勾回一枚铜钉。
虽不知宋清止看到何人,但看他脸色如此惨白,江楚聊自然也不敢松懈,搂着他身如幻影似的一个瞬息不到便消失在了屋檐上。
即便是回到了止谈风月,宋清止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江楚聊放一杯热茶在他手中,拿手方巾替他擦了擦眼角的一抹晶莹,温声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如何说?”
宋清止目光发滞,他觉得自己喉咙仿佛被一只铁箍掐住,喉头艰难滚动,甚至于咽气都困难,何况开口,唯有江楚聊放在他手中的那杯暖茶才能给他带些许暖意。
“江兄,”他嗓音喑哑,满身的难过仿佛都要溢出来,“我能信你吗?”
江楚聊一手托着他的脸,诚挚且肃重:“你不必信我。只是要明白,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他声音低沉却又温软,似是要酥到人骨子里去,静得几乎听不见,又带着些埋怨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就记不得了呢,嗯?”
宋清止摇摇头,不明白为何自己忘掉了什么,但是像江楚聊对他这么好的,说无所图他是真的不信。他胡思道:“你也会骗我吗?你又想骗我什么呢?”
两人相视之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声,“少主!”
宋清止霎时从发梢凉到了脚背,如坠冰窟一般,手里的杯盏也随之落地,‘嘭’的一声,裂成了七八块。
秋水一脸笑意吟吟的走进来,手里头提着新鲜的菜篮子,在宋清止面前摇了摇,挑眉笑道,“少主快看,这是从凰山上新摘的野菜,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宋清止垂着眼睑没有看他,眼底却似有寒潭千尺,“你今日去了何处?”
秋水微愣了片刻,提着手里的菜篮不解的问道:“不是才同少主说过去摘野菜吗?”
宋清止双眼微阖,怒斥道:“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那么叫我!”
他还在骗!
他眼睛上那道疤,宋清止看了千千万万次。宋清止十岁时,才得了白梨,本打算亲身试验白梨的毒性强度,却不想被秋水抢了先,那厮半夜里将白梨偷了出来。
白梨驯化为半月蛊尚不足月,毒性凶猛且难以控制,咬的地方自然也挑剔,在秋水眼尾上方落了口子,若是在狠一些,他莫说眼睛了,便是这条命也没了。他和无定两个人拼死拼活好歹替他捡了半条命!
可这人一醒来就乐呵呵‘我就知道少主不像他们说的是什么‘怂蛋’,我家少主可厉害着呢,区区蛊毒不在话下!’
身后传来菜篮子掉到地上的声音。宋清止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我再问一次,你今日去了何处?”
秋水将地上的菜仔细的捡起来,低声道:“凰山。”他不敢抬头看宋清止。
“出去。”宋清止淡声道。
秋水手下捡菜的动作一滞,急忙解释道:“少主我真的是去了凰山...”
宋清止没有应他,已没有再说秋水又一次唤了‘少主’。他撑着桌角站了起来,绕过秋水身边时,他脚下的步子一顿,面无表情地将秋水从地上搀了起来,“不要捡了,我信你便是。”
“那些菜也不要再做,腻了。”他将心头的酸涩劲儿挤了回去,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少主...”身后的秋水紧咬着下唇,几次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了回去。
如今止谈风月宋清止算是回不去了,他看秋水不开心,想来秋水亦是如此。止谈风月不似往昔,容不下两个人了。他若出了门,还能跟江兄挤一挤,总好过秋水出去无住所,流落街头。
想罢,宋清止强撑着笑意对着身旁的江楚聊道:“江兄能否收留我一晚?”
江楚聊颔首。
宋清止见他如此也不客气,踏步进了江楚聊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亦带着一丝清香,安抚着宋清止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暮色苍茫,有几处院子里已经点上了烛火,星星光点映的这小屋里更是多了几分落寞。江楚聊拿了火折子正要去烛台,耳畔传来宋清止略带哽咽的声音,“别点。”
江楚聊身形一滞,灭了火折子的微光。借着月色,他依稀能看到缩成一团的小狐狸,安静的蜷在柱子后面,偶有几下颤着身子。
小狐狸又伤心了。
江楚聊也不扰他,悄声从床上拿了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天凉。”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宋清止身旁,等着他想说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