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在南楼设宴那天,谢宣被不放心他而且十分缺德的南楼主管安到一排堂倌的最末,别说搭话,连给定北王上菜的份都轮不到他。
王八蛋。
谢宣在心里变花样骂起管南楼小二的某个胖子。
虽然被安排在最后最远的位置,谢宣还是用他极好的眼神把厅中的诸位大人扫了个遍。
今日定北王没如进城那日一样全身甲胄,只穿着素常圆领袍服,那袍服在烛火照耀下金光流溢,少了杀气,但仍尊贵非凡,威严不可冒犯。
谢宣环视一圈,心里有点犯嘀咕,除了在定北王身后站立的看起来是副将的魁梧男子是武将的身姿,其余在座的,斯斯文文,八成都是文官嘛,而且岁数都不大,最大不过五十几岁吧,江亭夜在这里面算是年纪大的。
当然,谢宣也得承认,江大人本来长得就,嗯,不好看,在外那么多年,头发灰白干枯如草,也不好好梳理,成天挂着一副看死人的表情,就算四十看着也像七十。人家京朝官,就算外调也懂得怎么享福,六十多,圆润富态,丝毫不见老气,笑眯眯的。
赴宴的江亭夜穿上他见人的那套黑色对襟长衫,认认真真束冠扎巾,精神许多。
以为江大人会焕然一新的谢宣很是失望,原来不管好衣服坏衣服,江大人的衣服就和他的人一个调调。
谢宣对大男人是没甚兴致的,但他仍被一个竹青衣衫的男子吸引了注意。男子绝不会超过三十岁,实际上他到没到二十岁谢宣也很是怀疑。
关键不是他穿得怎么样,要说华丽没人华丽得过身穿郡王服的定北王,要说讲究,似乎坐在客席左首那位穿的讲究,举止间还透着股尊贵,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心里觉着亲近。谢宣觉得这位大人肯定不好相与,但人应该不坏。
再说竹青男子,谢宣第一眼的印象只有两个字:美、人。
不是英俊,而是美,长得真美。
繁生若站到他面前,光比面容绝对是竹青男子获胜,至少在谢宣眼里是如此。
好家伙,这人要改行做戏子清倌,别人都不用吃饭了。
谢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刚看第三眼也不是第四眼,就被和别人交谈的竹青男子逮个正着,目光相对,谢宣觉得自己身上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被外面的风狠狠穿了一刀,谢宣一缩脖,赶紧低头。
我的娘,这双好看眸子里的藏了些什么啊。
还是老实待着吧,要惹恼哪个,几条命也不够活的。唉,还以为能和定北王找机会说上话,或者有个什么奇遇,赏识到自己呢。简直白日做大梦,没脑子。
没事之后,只等在和江大人约好的地方见面,如果江大人没吩咐,就打道回府。
在被竹青男子瞪了一眼之后,谢宣实际了许多,总算认识到自己该干什么了。
菜品齐后,定北王身后的魁梧男子挥手:“都下去吧。”
谢宣跟着堂倌们回到普通人聚集的前楼,敲碗摔筷,划拳猜令,大声叫嚷,吃面的吸溜得正带劲,有人正和小二斤斤计较,大概是饭菜里落了什么不干净,堂倌一脸赔笑。
谢宣在人少清净的二楼雅座楼梯过道上朝下望,这才是吃饭嘛,还是前楼这种热闹让他舒服自在。
点了碗汤骨面,谢宣随意找人拼了个座儿快快地吃完,抹抹嘴,时间差不多了,他打着饱嗝走向和江大人约好的地方。
说实话,谢宣不知道江大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见面的地方订到茅厕旁。说什么人少好找,谢宣还真没找到反驳他的理由,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谢宣刚迈步到茅厕旁一排矮树丛处,黑衣人坐卧靠在右边眼角余光可及的树丛旁,也不嫌小树枝扎人。谢宣见惯了醉酒的,在南楼这再寻常不过。
死样,谢宣没有帮他的想法,抬脚奔赴茅厕。
咦,这黑影,好熟悉?
他突然停住。
“江大人!”
江亭夜没应声。
谢宣跑到矮树丛旁蹲下一看,江亭夜唇边有黑色的液体向下滴着,尽管已经猜出是什么,谢宣还是用手擦下一小块凑近仔细瞧,又用嘴尝了尝。
他颤抖着手探江亭夜的鼻息,还有气,还有气。
谢宣赶紧背起江亭夜,带着他踹开最近医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