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生坐在换好的琴案旁,案上小巧香炉升起细细烟柱,香气逸散。
苏小佩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有如此容颜映在眼里,不说脑袋,四肢都有点僵硬。还有,划过脑海的几个名曲,她是听过,不过,是听过名字那种听过。真要她听上一整首曲,她还真听不懂,不说什么好不好听,繁生是帝京弹筝的第一人,肯定好听,只是自己听不出来好听在哪儿。
可是……繁生公子这样的人儿,弹市井小曲,有种让神仙去种地的感觉……自己搜刮了一圈了,还是没有什么大雅之曲出现在脑袋里。这,这可怎么办?
喝完醒酒汤又小睡片刻的谢宣恢复平常的精神头,在苏小佩还在纠结的时候开口与繁生搭话,说得坦率直接:“繁大哥,虽然怪不好意思,可我和娘子都是市井长大的粗人,会哼的都是勾栏瓦舍里听来的,我比娘子还能多个来处。”,说到此,谢宣笑了笑,“就是青楼妓院里的。”
“繁大哥,你就挑曲子,我和娘子负责叫好就行了。反正你挑的肯定是最好的。”
“嗯,最近平安棚里有首小曲叫南莲香,不知二位可否听过,要么先以此曲开个头?”
“繁大哥你也会弹瓦舍的小曲?!”
谢宣显然有些惊讶。
“是啊,不自己去,也会定期让人帮我带谱子回来,不少曲子我也很喜欢。重玄,拿尺素来。”
名琴尺素,正是当年让繁生一曲扬名的筝。
“那可太好啦。”,谢宣吐沫横飞道,“我特喜欢南莲香这首,一天唱几百遍都不会腻,就这首了!”
“呃,繁大哥,还是让我娘子先选。”,谢宣清醒的时候十分识时务,就算兴奋也没忘了娘子最大,“娘子,你先选,你先。我娘子唱歌可好听了。”
最后,谢宣还不忘夸奖句苏小佩。
“多谢繁公子,那我就瞎,瞎说一个啦。”
“苏姑娘挑自己最喜欢的就可,如果我不知,就得劳烦苏姑娘清唱一遍容我记下谱子。”
“嗯。”,苏小佩抿嘴低头思索片刻,“我们那儿有首叫杨湖美的曲子,繁公子可听说过?”
“听过,苏姑娘原是江南人。”
“不像吧,在京城才待几年,口里都是奉棠话。”,谢宣笑嘻嘻地补充。
“但苏姑娘看着是江南女子,绰约温婉。”
苏小佩听繁生称赞的话语,瞬间又变成女关公了。
谢宣不由想到自己变花样夸自己娘子,娘子顶多红个耳朵尖儿,人家四个字,娘子红了一整张脸,人比人啊,不是气死,肯定是酸死。
“苏姑娘,那我开始了。”
苏小佩用力点头。
当明澈的歌声与琴音交织的时候,虽然筝鸣激越,但在繁生手下被调教得服服帖帖,不至于压盖苏小佩的声音。
江南秀美繁华三千,如在眼前。
谢宣屏气听着,真好听,他仿佛看到那年她一身水绿在湖畔亭中,倚在庭柱,手执莲蓬,口中唱歌的样子,宛若湖中摇曳的嫩荷。
曲终,闭目的苏小佩睁开眼,轻轻向繁生施礼,繁生起身还礼。二人目光交汇,她眼里满是感谢。
“娘子唱歌,还是那么好听,繁大哥弹得也好。”
虽然搜不出什么妙词,但谢宣的夸赞得真心实意。
苏小佩朝谢宣一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我来了?”,谢宣早就等不及一展歌喉。
“好。”
“嗯,繁公子,拖累你了。”
苏小佩突然冒出这句奇怪话,繁生并没听懂,只好点头。
可片刻后,繁生就懂了苏小佩的意思。
给苏小佩和歌对繁生来说是小菜一碟,轮到谢宣,就颇考验繁生的琴艺了。
世上有种音痴,明明五音缺了四个还偏偏要唱,自己毫无察觉,陶醉其中,更有习得魔音贯耳之术的高手,天下无敌。谢宣算其中的佼佼者。
鉴于谢宣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歌声,繁生只能顺着他弹奏,生生造出首新曲子,曲风相当独特。繁生不愧乐器大家,只听谢宣唱了一首就知道谢宣大概对哪几个音的把握不好,他暗暗思索自己得花多少天把这样一个“人才”拖回正轨。
唱完后十分满足的谢宣举目环顾,重玄似乎在面无表情中带上点儿痛不欲生的神色,自家娘子把多半张脸埋在交叉搁在案上的双臂间,只露出亮晶晶的双眸,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笑得要岔气了。
谢宣挠挠头,看向繁生:“嘿嘿,唱得不好,繁大哥千万担待,担待哈。”
“谢弟唱歌,中气十足。略得指点,唱寻常曲子绝无问题,肯定字正腔圆。”,繁生鼓励道。
“是嘛,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