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钦一勺子豆腐涝便堂而皇之入了他的嘴。
雨亭澜瞳孔微微张大,似乎是被他此举惊到了,又似乎是嘴里的豆腐捞味道过于香浓...
竟一时愣在原地。
待他回神,察觉到他做了什么后,一把将豆腐涝塞到丘如钦手里,脸色阴沉,嘴里也没了声儿,倒是也未曾生气的样子。
盛北越来越看不懂自家主子了...
一路上,丘如钦拉着他去了船上看人说书听曲儿,瞧了元巷的江湖艺人表演,尝了内桥旁的回卤干,又去喝了上浮桥的鸭血粉丝汤和猜灯笼。
虽然每次雨亭澜都冷着脸,但还是未甩手离去,耐着性子跟着他将这金陵城的民俗小巷逛了一番。
趁着夜禁前,两人寻了一处高阁,坐着赏月。
四下安静,夜风微寒。
此刻的金陵城又褪去了华灯初上的喧嚣繁华,只剩一条条灯光映照的小巷,像一根根玉带,将这座城栓缚的规整精巧。
夜禁之后,街上人渐渐回了各坊之内,小小坊市中又是另一番天地。
丘如钦瞧着月亮,心思全在旁边的人身上。
这传说中阴狠冷厉,睚眦必报,杀人不眨眼的东厂提督,接触了过后也不像传闻那般吓人嘛。
“那人死了。”
丘如钦脑袋吹着习习凉风,心中想事,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
雨亭澜眼里如一池子潭水,深不可测。
“举报之人。”
他收回目光看着头搁在栏杆上的丘如钦,微微皱眉,似是嫌他仪态不端,“那主事是被毒死的,慢性毒,那举报的人一样,也是被毒死,两人一先一后,都死了,线索断了。”
丘如钦转过头看着他脑子渐渐清明:“那...只有从兵器上面找线索了。”
雨亭澜不置可否,兵器在他手里收着,暂时无人碰到,码头上相关人员也皆被关押在织造局衙门里。
咸温的人今天查验兵器,最迟今晚就知道结果了。就是不知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会做什么打算,他们如果要人要货也不能拦着,只能先拖着,就怕有人趁着查货的时候动什么不干不净的手脚。
那兵器在码头停着,虽派人严加看管,但是免不了会有疏漏的时候,明日便三司会审了,今晚很有可能会有行动。
是夜凌晨,几个黑衣人沿着河道悄悄去了码头方向,那为首心想摸索了两日,终于趁着今夜河面起雾,抹黑悄悄爬上了船。
第二日天刚亮,雨亭澜便起身洗漱,今日是三司会审的日子,咸温作为镇守太监,要从旁听审。折子前几日便递了上去,故京城也知道了这一要事,天子震怒,派了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下来,并命两位镇守官员从旁协助调查。
他得随时掌握三司会审的第一动向。
会审地点在淮安坊内刑部衙门,关押的那群人一早就从织造局押到了刑部准备审问。
到了衙门,一群人又哭又喊,满口冤枉,闹得整个衙门喧嚣无比,咸温一脸烦躁,这喊的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审了一个上午也不见成效,那刑部尚书乐见其成,不知道才好。
过了午后,稍作休息,刑部和大理寺都执意要去那码头查货,咸温想着反正那货他们自己的人查了好几遍都没翻出啥东西,索性随他们去了。
宁国侯府便也跟着去了。
几万件兵器查验是个大工程,每一件都要仔细翻查,没个大半天的时间是完不成的,几个大人待了半晌,回了衙门继续审问这批码头工人,于是便只留下了三司翻查的人。
半个下午,江上一艘商船缓缓驶进了城门,正是江北渚他们坐的那艘。
经过码头,江北渚看到许多身穿罩甲的士兵在此集结,船驶近他才发现那些士兵在翻查兵器。
心下一想,莫非这就是那批私兵?他大致望了一圈,瞧着场面,似乎正在翻查这最后一艘船。
他直觉到,这一批该有问题了。
待船靠岸,三人下了船,江北渚欲上前查看,却被挡着勒令不许上前,码头围着一圈人,都在看热闹,他也没亮身份,在一旁瞧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士兵手里拿着一铁剑,反复查看一处,面色惊疑不定,遂将剑呈给了一千户,那千户也是面色一变,命他们继续翻查,匆匆拿着剑跨马往刑部衙门方向去了。
江北渚垂眸,他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当晚,锦衣卫和西厂的人便包围了宁国侯府和镇国将军府,不许人任意出入。
下午咸温将此事汇报给雨亭澜时,他愣了片刻才问道:“白虎纹?”那咸温在旁一脸焦急道:“昨天查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呢!怎知今天就查出来了。”
雨亭澜敛目沉思,看来还是叫人钻了空子。
到底不是东厂的人啊...
他忽然想起了丘如钦,昨天还和人对月详谈,今天自己的人就围住了人家的院子,颇有些好笑。
咸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轻声退下不敢扰他,不知督公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没法子,昨晚起了雾,也是那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这厢江北渚则与户部接洽好,那户部尚书要为他包个客栈,被林羡阳一脸笑意地拒绝了,对方得知他是林阁老的幺子之后更加坚决得安排他们宿在客栈,还准备着侍卫婢子照顾起居。最后还是江北渚以闹市喧嚣有碍务事为由,住在了户部旁的官居里。
户部官居旁挨着各大衙门,这也是他打算住在这里的原因,他此番来本就为此事而来,自然要找个便于听打消息的地方。
当晚一队队人马从院子外经过时,他留意到是往城北方向去,而那边多为高官府邸。
会是谁呢,他想。
第二日,他到六部议事便询问了那户部尚书,那尚书如实向他说了昨晚锦衣卫和西厂的人带兵围府的事。
江北渚微微一愣,宁国侯府?
他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个影子一闪而逝,快的让他抓不住。下意识问道为何围府,那户部尚书便将这白虎纹一事一五一十给他说了。
江北渚却是对此事存了疑虑。
那户部尚书自顾自说着:“如今只是围住了宅子,具体怎样处置,还得移交上京三司会审,内阁来票拟,这老侯爷镇守金陵二十万的兵,可不是轻易就能下定论的,搞不好啊...”他不敢往下说,江北渚却是明白了,宁国侯府和三大将军府加在一起的兵力便占了南直隶朝廷一半,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便可能是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