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了府,江北渚在抄手游廊下想事,碰巧遇到一脸沮丧的林羡阳进了院子。他少见这少年这般沉闷,随口问道:“何事令你这般郁结?”
林羡阳走到他身边双手搭在栏杆上撑着脑袋,看着庭中鱼缸恹恹答道:“翰林院的老师说金陵有一刻章能手,便让我替他找人刻一枚私章送人,可是我刚刚去寻了那人,却被告知那人不见了。”说罢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见了!真令人郁结...”
江北渚闻言却心下一愣,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
问了林羡阳那刻章之人在哪任职,匆匆打马去了那铺子。
待他去了那铺子了解到那人消失的时间后,他已经能断定这白虎纹必然与那刻章之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批私兵由江南押运到金陵码头,被人检举爆出,金陵乃宁国侯府与西厂提督镇守,那人定不敢私下将这批兵器带走,但又怕查出些什么,仓促之下必定会选择栽赃他人,而金陵城中能够这般财大气粗地置办整整五艘船的私兵之人,只有宁国侯府。
将军府已没落,六部在西厂和御史的监察下更是没那本事,但宁国侯府与镇守太监各守一方,相互牵制,自然是更有嫌疑。
但是栽赃必须在三司会审前完成,若是会审前还没栽赃出去,那么兵器就会移交上京三司,届时东厂锦衣卫等各大势力参与进来,那就是真正的没了转圜的余地了。
所以时间非常紧迫!来不及从私窑中再拿一柄刻好白虎纹的兵器送到金陵,所以只能从金陵城中现找一名刻印能手来作案。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跟在江北渚身边南下的林羡阳正好也要寻一刻印能手。
这巧合简直是上天刻意这样安排的一般,故这其中微小的一点联系,被江北渚准确地捕捉到了。
铺子前,他正欲上马,忽然看到西厂一队巡卫太监正在巡逻。
听上午那户部尚书说西厂只派了几个人去围了府,江北渚暗自思忖,那咸温和宁国侯府各执一方,竟没有趁此机会落井下石,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于是转头便上去找那西厂太监,托他带个话,那太监只当是哪儿来的人不守规矩,正欲推他。
江北渚亮出了上京下达的户部牌子。
那太监见到牌子,当即面上一变,毕恭毕敬为他传话去了。
京城的官儿他可惹不起,况且也只是传个话,说不准真有什么要事,耽误了可是要掉脑袋的!随即鞭子不要命似的地抽在马屁股上。
织造局里,咸温正看着今年进贡的料子呢,忽然一小太监进来说门外有个巡卫说有要事相报,咸温手里捏着料子看那花纹,随意问道:“什么要事啊?不是宁国侯府带兵起势就行。”
那太监一脸恭敬道:“那公公说事关上边儿。”
咸温诧异抬头:“上边儿?让他进来。”
那太监毕恭毕敬去带人。
那巡卫进了门脑袋抵着地先叩了个头,他平时哪有机会见着这些祖宗老爷啊。
咸温问道:“如实招来。”
那巡卫一五一十将事禀报,咸温心下拿不准主意,叫人赏了他便去请示雨亭澜。
雨亭澜一听说江北渚,心里一愣,他倒是知道此人南下查政来了,又听咸温说事关宁国侯府,想了想,准备亲自前去和他见面。
咸温诧异,心道督公此番行事颇不似他作风,为何管起那宁国侯府的闲事来了。
江北渚在河边等着那巡卫,只见一穿圆领袍中年男子请他到对面酒楼相见。他却只觉这男子面容略有熟悉之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片刻便到了酒楼二楼,打开一雅间,江北渚走进,待他看清窗前那坐下的人,头脑一清,那男子不正是雨亭澜身边常年跟着的侍卫吗,只是现在多了两绺胡子。
雨亭澜示意他坐,也不跟他废话;“听说江大人有事关宁国侯府的消息?”
江北渚拿不定他对宁国侯府存着什么心思,思忖间试探问道:“正是,如今宁国侯府被围,雨公公又现身金陵,莫不是?”
雨亭澜嗤笑一声:“我对他那点兵没什么想法,你大可直说。”
江北渚见他不似作伪,开口问道:“听闻那兵器上某一把刻有未销毁完的白虎纹?”
“正是,曾经的白虎军,如今的金陵驻军。”
雨亭澜咽下一口茶问道:“你察觉那虎纹有问题?”心下却是诧异他是如何猜出的。
江北渚只拿了一枚章给他看,雨亭澜接过看了半晌,“你的意思是那虎纹是这刻章的刻上去的?”
“不错,我也是偶然得知,”遂他将林羡阳寻那刻章之人的事讲与他听,雨亭澜暗自算了算时辰,正好对上。
那白虎纹刻的仿若刚铸造时便刻上去般,着实让人难以寻到漏洞,只有刻印高手才有如此功力。
“快要过去十二个时辰了,那刻章之人说是回老家,但是那般精明之人准是闻到了风声躲了起来,或是早已被灭口。”江北渚不免说道,颇有白费功夫的意思。
雨亭澜勾了勾唇,
“只要找到了人,管他是死是活,这事都有转圜之机。”雨亭澜微微蹙眉又道:“你可确定此事与那刻章之人有关?”
“如今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江北渚反问。
雨亭澜默然,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若真的移交了上京三司,届时,上京党派纷争不断,宁国侯府的安危就真的难以保证了...
“雨公公为何要帮那宁国侯府?”
江北渚有些不解,堂堂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太监为何这般上心洗清宁国侯府的嫌疑。
雨亭澜知他起了疑心,只道:“镇国将军和宁远侯皆是保家卫国之勇将,此番却为人陷害,圣上难免忧心,我乃为圣上办事,自然要为圣上分忧。”
江北渚面上赞他替君分忧,此番奔波着实可敬,心下却依旧存疑,若是趁机将两府兵力架空岂不更为稳妥?
实在不知这雨亭澜是何心思...
只见雨亭澜唤了盛北进来,也没避着他,命盛北去取那人用过的物什,领着西厂训养的侦策卫和巡犬,展开了全城及近郊各条道路的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两日之内必须找到。
江北渚忽觉面前的人顿时气场阴肃骇人,只觉此刻才领略了东西厂督公的真正权力威势,心下暗想果然不愧为天子鹰犬,怪不得锦衣卫被东厂狠狠压着,薛行川比之的确是逊色了些。
他看一眼饮茶的雨亭澜,掩下眸中深意,若是能将此人拉拢...
雨亭澜道:“若你摘清宁国侯府嫌疑,往后我可帮你一次。”
江北渚暗自思虑,观他表情,似乎与宁国侯府颇有来往,嘴上也不推辞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公公美意了。”
雨亭澜点点头也不多说,便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