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经书译文!”法号圆珍的日本和尚一眼看到温庭筠手中的书籍,立马不再鞠躬致意彬彬有礼啦,猛得扑过来伸手便夺。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庭筠一跳,撒手后撤主动送还人家,“小师父这般喜怒无常,不就是一本书吗?至于呀,给你!里面的字迹潦草,缺划断笔的,谁能看懂?”未曾想到这真实的想法一经说出,却换来对方冷冷的白眼。
师兄陪着笑脸解释道:“善哉,温施主请见谅,那是师弟的宝贝。你说日本国平假文是缺划断笔,圆珍自然不高兴,因为它是师弟的娘舅空海大师的杰作。”
圆珍没有听他们的说话,一溜烟地跑出殿去,去看他那两藤筐宝贝去了。圆载与殿内众人紧随其后,大和尚注意到门口的三个人表情异样地盯着他,像是他的脸上有出奇之处。
和尚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哪呢?”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捋了捋右侧眉毛自嘲着,“阿弥陀佛,贫僧的眉毛是短了些,天生的,不是修剪的喔。”
“师兄!师兄,金佛不见啦。”圆珍和尚蹲在筐边焦急地呼喊着。
“啥?金佛没啦?”圆载三步并作两步走,心急火燎地俯下身子一气翻腾,“那可是栖白上人馈赠的礼物啊,怎么会没了呢?你再仔细找找。”可终归是不见踪影,东西不翼而飞了。
大和尚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人无比颓丧地瞅着对方。“扑哧”圆珍师弟突然忍俊不止笑出声来,“你这小子,还有心笑!”师兄气不打一处来地埋怨道。
师弟摆手捂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妈呦,妈呦。”
听他一说大和尚摸着右侧的眉毛不解地问:“哪呢?”
“黑大里。”
圆载又去摸左边的眉毛,可捋到一半却空空如也了。这还了得!半截眉毛不翼而飞了,和尚腾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怒视着在场的人们,“八噶!”
“不是八个,好汉做事好汉当,此事与他们七个无关,是我揪的。”都将挺身而出,把责任全部揽下。
韦蟾与众人见势不好,赶忙好言相劝,费了许多口舌才平息了和尚的怨气。可佛像毕竟是不见了,确实不知道是何人做的手脚,大家只能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
两个和尚发了通牢骚,最后自认倒霉,圆珍将麻布重新掖好,挑起扁担悻悻地随着师兄下山去了。
只听两个和尚在商量着什么,“师弟,我知道你来大唐带了五千金,这次回天台山国清寺,一定要借一些给我。我们终究是要归国的,盖这寺、修那庙干个啥?国清寺里日本国大德僧院建成后应该还剩些吧?用一用先解燃眉之急吧,我在剡县的家里快揭不开锅啦。”
一个在竭力恳求着,另一个低声斥责道:“贼驴,你把国家和教义都抛到哪里去啦?觍着脸向太政官索要的传灯大师位牒,我也带给你了,还在剡县养妇苏田,养蚕养儿,好不快活呀,还不知足!又盯上我的口袋啦。实话告诉你,日本国大德僧院是我向商人詹景全他们化来的,从国内带来的钱还有许多,就是一文钱也不给你。”
“多少给些嘛,人家灭佛被逼还俗,娶妻生子,我也是没办法呦。”同伴厚着脸皮不死心地哀求着。
“唉,真是想象不到啊!难道是让乌鸦叼走啦?”掌书记抬头看那梧桐树上,此时枝桠处是空空荡荡,连一只乌鸦也没有啦,“难道是听说要用爆竿哄它们,怕啦?”
韦蟾不再多想,与众人走出羊公祠,望着通往山腰的石阶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声,山道上除了那两个和尚,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妇人,她们带着些孩子正往山下去。
“怎么老舅又回来了?”不仅是掌书记看到了匆匆忙忙奔上山来的元繇,其他人也看得清楚,拾阶而上的不至他一个人。
“韦蟾,韦蟾啊!不好类,出大乱子哩。”灰头土脸的元繇跌跌撞撞地跑近了,迫不及待地高声叫嚷着,那亮丽的绸缎衣裳撕开了口子,手杖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他的身后紧跟着一群着便装的武士,有三四十人之多,各个精神抖擞,手握利刃。
“老舅,你这是怎么了?”几个同僚关切地围上来。
元繇一下接一下地呕着,像是承受不住重负就要崩溃了, “俺刚到山下奏遇到了蒙面强盗,小公子让这帮龟孙掳走类。”
“什么?彦若被人家抢去啦!”闻听此话如五雷轰顶,“袁大头,你们怎么来啦?不在银库守着,跑到岘首山来干啥?难道城里出了事,陈疯子呢?”
武士的头领是个大个子,虽说叫做大头,可不知为何脑袋并不算大。他头发蓬松用细绳胡乱地扎起来,矜着鼻子哑着嗓子回禀道:“都将,还是您料事如神啊!细作不是说,明天正午山里的强盗要抢银库吗?可不知怎的!人家提前动了手,趁着弟兄们午后犯困之际,打了个措手不及,银库被他们洗劫一空,马厩里的战马也顺手牵羊给骑跑了,动作那叫一个快。我们进去一查,屋里角落里挖了个大洞,强盗们是从地道里爬进来的。于是我们不敢耽搁,紧追不舍,一路跟到这里。没曾想在晋槐处遇见了元先生,当时先生和护卫都躺在地上受了伤,说是小公子叫他们掳去啦。陈旅帅带着队伍去救了,让我和元先生上山来向您禀报。”
韩季友急得直跺脚,“银库被洗劫了,战马也骑跑啦?那可是渤海国进贡的良驹呀。”他大骂劫匪的无耻与狡猾,这就要带着手下去追。
掌书记韦蟾虽然也是心急如焚,可神色上仍是不急不躁,“袁旅帅、老舅,强盗有多少人?往哪边去啦?”
元繇此时已经缓过气来,不呕了,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六神无主地回答道:“三四十人,都骑着马,背着包袱,风驰电掣地往凤林寺方向去类。唉,奏怨俺木保护好小公子哩,俺们不是回城吗?刚到晋槐就遇上他们类,这伙人一见衙役,不由分雪便动起手来,本来抵挡一下也奏过去哩,可这帮龟孙又反转回来直奔彦若,抢了娃子,砸了马车方才罢休。”
“他们为什么对小公子如此上心呢?其中有认识彦若的吧?一定晓得是徐商节度使的公子喽。”王传紧锁双眉推测着,他没注意到元繇的脸儿腾地涨红了。
韩都将等不得了,将大手一挥命令道:“在这儿嗨儿唧唧歪歪地分析啥!都跟我下山去追,把小公子抢回来是头等大事。老袁,你带人骑马去汉水的各个渡口,通知守在关卡上的兄弟们加倍小心,若有情况放响箭为号。”姓袁的旅帅称喏先行去了,其余人等鱼贯下山向南紧追。
从岘首山追出来不远,就见一驾驴车慢吞吞地前行,牵车的犟驴任由那些顽皮的孩子敲打着屁股,只顾我行我素地缓步挪着。
“咦,这个老妇人长得不赖!谁哩?咋镇眼熟,不着该哪忒见过。”腹热心煎的元繇此时稍微平复了些,车马擦肩而过之际,还不忘向车内的老妇人多看了几眼。
那女人虽说已过耳顺之年,可容貌确实长得出众,绝无老态龙钟之相,肌肤白嫩,妩媚妖娆,两颗乌黑的眸子脉脉传情,此时对方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扬鞭策马飞驰而过,一面是茫茫江水,一面是莽莽山林,中间则坡陡崖峭,地势异常险峻。眼见这一草一木,耳听那一踢一踏,心中不由得纠结起孙策、孙权与刘表、黄祖之间结下的那些恩恩怨怨,还未来得及感慨曹孟德所言的“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的定论时,官兵们已经出了关隘,来到凤林寺的山脚下。
沿大道直着下去,就是汉水西岸的南渡口啦,“官爷!官爷!请等一等。”有人在队伍的后面焦急地召唤着,回头看去,是从山上下来的两个小沙弥紧撵过来。
大家拨转马头迎了上去,韩都将走在最前面,他大声地询问出家人,“小和尚,出了什么事?”
“将军!盗贼在山上凤林寺里,官爷们快去捉拿呀。”其中一个和尚口齿伶俐地禀告道。
都将惊喜地追问:“盗贼在凤凰山上,他们一共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