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巧入夜店遇三罗,一语说中两别离。(1 / 2)贾家楼首页

天赐和婷婷没有回船上,在附近的巷子里寻了间客店,看也整洁肃静,要了两间暂且住上一晚。

客店不大,六间四厢的格局,青砖黛瓦、清水原色、雄浑古朴。正房前围拢青石板小天井一方,中有雅致幽香的花坛一座,坛中点石栽花构思奇巧,旁边还摆设着雕镂花卉的石桌石凳,使得入住的旅客置身店内,顿感清幽恬静、隐逸恰情。在这繁华喧闹、寸土寸金的扬州城里,也确是一处难得的休憩所在了。

从中午到如今,两个人只吃了几个包子,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天赐去外面买些吃食,小姑娘坐在西厢的门槛上给小蛇喂水。

“喵,喵”像是野猫在叫,吓得小青蛇缩回到姑娘的袖子里,薛婷婷放下茶盏向天井里寻过去,那声音是从门堂里传过来的,她心里在想,是小蛇的气味把它招来的?这么一寻思便倍加警惕,顺手从门边操起把木锨来。于是慢慢靠近屏门后面,待“喵,喵”声从开启的一侧窜入,她举起家伙奋力下手驱赶。

“女伢儿!则撒啦?”被木锨结结实实拍在腿上的那位并不是猫咪,而是个大活人。

见打错了人,姑娘是后悔莫及,急忙上前,又是赔礼又是搀扶,一个劲地好言解释,正当她贴近了细加端详时,不禁被眼前之人的长相惊愕地倒吸口凉气,差一点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个青年长的实在太着急啦!他二十岁的光景,又黑又瘦,且脸上皱纹纵横,小小年纪显得少年老成,说他不惑之年都有人相信。

“罗虬!快出来。”连叫数声,才从东厢房里慢吞吞挪出个少年,也是黑瘦黑瘦的,“阿哥,则撒啦?”他本来面无表情的询问道,可是当他看见俊俏的薛婷婷时,那黑瘦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两只眼睛像带着钩子,要把人牢牢锁住。

“你呀,老毛病又犯了,不是姑娘的脸,看这里,哥的腿!”坐到石凳上的青年撩起纨绔查看着伤情。

“罗隐!则撒啦?”从屋子里又急匆匆赶出来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又是个黑蛋蛋,只是比那前两个略显得魁伟些,“你不是去节度使府拜会李珏吗?怎么去了半天,节度使有不有见到啊?”

提到拜会的事,青年人立刻来了精神,把绔子一抖侃侃而谈,“罗邺阿哥,记牢了,你阿弟我,不是桂花师傅,从没有过碰鼻头的事,使我们罗家蒙羞的。”他本想站起来,可一咧嘴又坐了回去,腿上的伤虽说是磕青了,破了块皮,未伤及骨头,可还是冒出油来,一阵阵丝丝地疼,“日中时光,我到了府门外,等到太阳偏西也没有被召见,门房说节度使不在府里,我晓得他一定会回来的,就守在门口等着,等着等着,我都心灰意冷啦,可正要放弃时李珏却回衙了。”

“阿哥,我们的心里有数,你是地仙圣贤嘴,说话灵验。这么说你把文章呈上去了,节度使看后说啥?”少年兴奋得两眼放光。

青年人骄傲地说道:“好事多磨,没那么容易!节度使从大门进去停都未停,都没瞧我一眼,屁大点工夫,又带着大队人马出去了。就凭这慢待无礼,我还铁了心要等下去,看你啥时候回来。苍天不负有心人,掌灯时分他终于凯旋而归了。”

“那么说,你等了一下午啊!”少年听明白啦。

“终究没空等,我拨李珏请进书房,本想秉烛长谈特,还拿出他近日的新作共同品赏。你们相不相信?尤其是看过我们《广陵李仆射借示近诗因投献》诗文他是赞不绝口,说是从未见过的精妙佳作。”他越讲越发的得意,不由得自个鼓掌叫好,“妙,妙!朝论国计暮论兵,馀力犹随凤藻生。语继盘盂抛俗格,气兼河岳带商声。闲寻绮思千花丽,静想高吟六义清。天柄已持尧典在,更堪回首问缘情。节度使夸我弱冠有为,鹏程似锦哩,明年唻咚春闱一定会大显身手,金榜题名,让我们罗氏家族扬眉吐气一回呀。”

那两个兄弟也摇头晃脑地附和称赞说:“好的好的,金榜题名!”

“你们说提名就提名啦,听人说春闱应试不是件容易的事!”小姑娘快人快语地质疑道。

一句童言惹得青年很不高兴,“你个人儿登!吤弄不灵清的。”受伤的这位恰似又想起被打的事,没好气地指责着。

年长的倒是平和得多,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教她,“女伢儿,不乖,做事不乖,说话也不乖。”

最是少年多情像是在欣赏一幅画,眼珠子就没离开姑娘的身上,“蛮好,说得在理。春闱不是我们家开的青菜摊子,说拿一把,就拿一把的噢。试还是要考的,金榜上不上不打紧,平常心努力就好。”

青年斜眼看着他的样子讥笑道:“晓得!看到模样长得好看些的,你就啥都不打紧了。”

少年可能是平日里被他讥讽惯了,无动于衷地继续说着,“你们晓得松江边摆渡的船子和尚吗?他说得好,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阿哥,你一心追逐功名,耀祖登科,往往不是那么回事,有心求之不可得,无意遇之盈满船啊。”

“你说的是德诚禅师,晓得!他是石头宗药山惟俨门下弟子,道悟圆智和云岩昙晟高僧是他的师兄。船子和尚离药山后飘然一舟,泛于松江之上,接送四方来者,纶钓舞棹随缘度世,高深莫测,和尚的《拨棹歌》最是精彩。”小伙子对这位出家人的来路了然于心。

“饭有不好?我还没吃晚饭呢。”青年的肚子还真配合,跟着骨碌碌地叫开了。

少年把眼一翻反问道:“烧饭?阿哥,搞啥西搞!不是说好,你回来给我们带馒头吗?”

青年恍然大悟猛拍自己的额头,“忘啦!你说窃客逃?”两个兄弟对他又是一顿埋怨。

“馒头买回来啦!”天赐捧着一大包吃食走进屏门,“婷婷,我多买了些,剩下的可以明天在路上吃。”然后看了这三个黑小子一眼,便要带着婷婷进屋去。

“女伢儿,就这么走啦?我们腿还痛呢。”叫做罗隐的青年喊住他们,“小伙子,你是她们阿哥喽,刚刚这腿拨你们阿妹打伤了,不能走路,到现在我们晚饭还没吃呢,格场事体,你说窃客逃?”天赐闻听连忙替小姑娘赔礼道歉。

看他们三个的眼睛紧盯着包裹,立即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热情地将吃食放到石桌上,算是补偿给他们的。

三双又瘦又黑的手毫不客气地伸过来,迫不及待地抓起馒头,顾不上儒雅,狼吞虎咽地一通大嚼,

“罗邺阿哥,礼仪,我们馒头是鸭肉馅的。”

“罗隐阿哥,斯文,我们馒头是蟹黄的。”

他们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互相告诫道要注重礼仪斯文。

终于填饱了肚子,馒头已不见了大半,小伙子打着饱嗝问道:“阿弟,你们是要去啥地方?”

“杭州。”天赐如实回答道。

“杭州最好不要去,那里在闹蛇灾。”少年抹着嘴上的油,望了一眼姑娘好意提醒着,“茅山的孙智清道长在那里镇灾,眼下都不见起色,听说那大蛇把个西湖搅得天翻地覆,不定时便出来围湖盘旋一圈,像是心有不甘,噶结棍!”

那两个宗亲兄弟同样面露怯意,同样肯定地点着头,“嗯,是的,大蛇噶结棍。”

第二天一早,天赐带着婷婷启程上路,两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固执啊!那两个小伢儿去杭州啦,不听劝呀。”刚刚推开窗子的罗邺望着他们的背影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