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自小就是郗焘带大的，转一下眼珠子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深谙她性子，故意不说穿，一切准备照旧，到了出发那日，唯独那辆装着她藏身箱笼的马车在城外兜了一圈后回到了城内府里。

良昑计划落空，气得直跺脚，不是没想过骑马追上去，只是还没出大门便被萧行之拎了回去，关在院子里禁足了三日，重获自由时，城外的车辙早被风吹散又盖了几层沙雪，哪里还有踪迹可循。

想起这事，良昑便觉得余怒难消，当即嘟了下嘴，恨恨地点头，“西域马贼猖獗，时常有商队折在那里，他又不会武艺，搭张弓都要费老大劲儿，若是遇到了马贼……我不就是担心他么？可他却戏耍我，还让师兄禁足我，过分至极！”

凌歌忍笑安慰她，“就如你担心他一样，他又何尝不担心你呢？只是他知道以你性子是不会轻易听进劝的，这才用了这种法子。”

良昑闷声道：“我知道，只是见不到他，我终归是忧心呀。”

凌歌抚了抚她脑袋，语声温柔，“他是行之的师叔，又是为了行之才千里迢迢前去寻药的，行之是不会让他以身犯险的，你就放心吧，很快他便会毫发无损地回来。”

良昑唉了一声，“只能如此想啦……哎，我看到方相氏啦，在那边！”

方才还愁眉苦脸的，这会儿见到热闹又立时眉开眼笑，果真还是个小孩儿，凌歌笑着轻摇了头，转眼见前方不远罕见地有一处空地，她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而后发现那里有一个很是眼熟的身影。

她顿了一下脚步，朝身边人问道：“追月，你看那边，可是韩郎君？”

追月循着她说的方向看了一眼，“的确是他。”

凌歌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意，不是因为韩彻，而是他跟前之人。

那人锦衣蓝袍，玉冠束发，长身玉立，端的是风姿翩然，若是单独遇见，她或许只当此人是个稍显女相的青年才俊，但与韩彻站在一处时，她忍不住有些多想。

良昑刚目送了傩者从面前经过，回过头来却见凌歌撩起了纱幔一角，侧首望着一处，她便也跟着望了过去，不解地问：“那人有什么……咦，是韩彻，嫂嫂瞧他作甚？”

凌歌没有立时回答，只见韩彻跟前那人忽地凑近了他，脸上带着清淡的笑意，嘴唇翕张，也不知说了什么，下一瞬便看见韩彻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人，半晌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阿昑，你与远志他们先回府。”

良昑刚想问缘由，却见她神色端肃，隐约有几分萧行之的凛冽，当下心尖儿一颤，乖乖应了声是。

凌歌将帷帽重新戴好，转身往韩彻的方向走去，大约是阵势大了些，还未走近韩彻便发现了她，眉心略松了一下，抬手行礼，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女郎怎么在这里？”

那人正要离去的步伐随着话音顿了一下，视线投了过来。

“府里几个小孩想看傩仪，我便领着出来了。倒是巧了，你也是来观傩的？”

话音落下，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徒然一冷，似冰碴子一般欲将她帷帽刺穿，凌歌却好似浑然未觉，自顾说道：“这位是你的友人？”

韩彻默了一瞬，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那人却忽地扬眉一笑，“韩郎君前途不可限量，岂是鄙人可以高攀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你们自便。”

那声音清亮而张扬，比寻常女子少了一丝柔软多了一份英气，比起男子又少了一丝硬朗多了一份清隽，乍一听雌雄莫辩，但细细听来还是能够辨认出这是女子的声音。

凌歌隔着纱幔朝她望去，只见她身材高挑，轮廓分明，五官略显深邃，眉目之间有几分不输男子的傲气与舒朗，比之长相娇媚的元清雅，眼前此人更像是胡人。

她说罢便要旋身离去，韩彻脚步一错，刚刚好拦在她面前，她登时一恼，微微咬牙道：“佳人在侧，你不去相陪，拦我去路作甚？”

韩彻眉头一皱，“她不是……”

“不是”了半天却没有下文，那女子更恼了，凌歌见此撩开纱幔说道：“贵客远道而来，不如去舍下喝一杯茶？”

“不必了。”元清若冷着脸说道，眼神扫到凌歌脸上时转而微微一愣，“你是？”

凌歌浅浅一笑，“我啊，便是传闻中住在燕王府里的狐狸精。”

身后众人但凡听到这句话的俱是面色一窘，哪有人这般埋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