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夏景生将油纸剥开,拣了一颗栗子塞进口中。油栗炒得软糯香甜,还带着一丝余温。
阿豹进来时,恰好瞧见这一幕。
平日里吃食一类的东西,夏景生总会分些给阿豹。
可这一回,他却径自阖上油纸包,淡淡地问道:“有事?”
“大少,这是江城商会发来的请帖。”阿豹将一份暗红色的请帖递给夏景生。
夏景生一向不插手家族生意,一时间有些诧异。待打开请柬,才晓得商会邀他去看风水。
“银票呢?”夏景生问。
“这儿。”阿豹捧着一个锦盒递过来。
夏景生打开瞧了一眼,点头道:“你安排罢。”
江城商会是本地商业大鳄牵头的组织,每年举行一次行业磋商活动,富商大贾云集。
商会主席采取轮值制,今年恰好轮到何铭担当主席。因着何开聘的怪事,何铭在家照看,商会一切事宜交由何开晟打点。
活动举办当天,夏景瑞特意起了个大早,穿上‘和昌号’定制的西服,用司丹康美发霜将鬓角的头发抹好。
当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商会时,却见何家大少爷何开晟正频频看着腕表。见夏景瑞前来,他只是点头致意,并没有握手迎宾的意思。
不一会儿,一辆通体黑亮的“民生”汽车停在商会门前,何开晟赶忙迎了上去。
厅中有宾客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猜测道:“这何家的制糖生意,怕是不好了。”
可不,如今洋糖都是机器生产,这制出来的糖质地细腻,品质纯正,何家那用土法制出来的糖,自是比不上了。
生意不好,资金短缺,这事何开晟想求孙家帮忙。
“孙少,这借贷担保之事……”见孙闻溪下了车,低头整理袖口,何开晟凑上前去,低声问道。
孙闻溪抬眼,看着何开晟眼底的青黑,直把人瞧得越发紧张,唇角才泛起一丝笑意。
“借贷担保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仔细评估贵厂的生产经营能力,开晟兄莫急,回头我亲自到糖厂走一趟。”
何开晟闻言,原本心事重重的脸色总算有了些许缓和,他从钱夹里掏出名片,递给孙闻溪。两人正往里走,忽然听门口的小厮说:“夏大少到了。”
何开晟神色一凛,赶紧回身去迎接。
夏景生仍旧穿着一袭长衫,不过颜色却从玄黑换成了藏青。
孙闻溪转头,见何开晟低声对夏景生说着什么。
隔着距离,孙闻溪听不见声音,唯有一截雪白的颈脖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被人这般盯着,夏景生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瞧见孙闻溪眼底的笑意,一时心念翻涌。
这会子刚下过一场雨,地面还留有新积的水坑,一个不留神,夏景生半只脚踩进了水坑里。
鞋面被打湿了。
旁观了全程的孙闻溪笑出声来。
却说夏景瑞这一回是持着夏功成的请帖来的,颇有几分当家做主的心境,兼之被旁人一夸,不由地有些飘飘然。志得意满之时,忽然瞧见何开晟迎了两个人进来。
夏景瑞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何开晟亲自迎进来的人,居然是夏景生。
此番何开晟邀人前来,为的是看办公室的风水,近日他常在商会办公,却时常感觉头昏脑胀,兼有疼痛晕眩之感。
夏景生走进何开晟的办公室,见那檀木办公桌正对着大门,头顶的横梁呈泰山压顶之势,摇头道:“此处的风水格局非常不好。”
“横梁当头会导致人压抑憋闷,办公桌对着大门会被气场所摄……”夏景生打量着何开晟。
见他脸色发青,目有血丝,言谈间目光闪烁不定,便指了指头顶的横梁:“用黄布将横梁包起来吧……办公桌转向,可在桌上放些绿植。”
何开晟将要点一一记下,马上吩咐人置办。
有了何开晟打头阵,后续找夏景生看相测字的人又多了起来。
夏景瑞对此恨得牙痒痒,他发现何家此番相当厚此薄彼。
譬如用饭时,夏景生与孙闻溪一同坐在主桌,而他则被安排在次桌。又譬如何开晟给夏景生与孙闻溪安排的都是单间,给他安排的却是双人间。
偏偏与他同睡一间客房的人,打鼾声如同巨雷,在他耳边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夏景瑞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当即向何开晟提出换房。
何开晟为难道:“商会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夏景瑞指着夏景生的单间:“我哥这不是单独住着一间吗?我和他换。”
何开晟简直被夏景瑞这颐指气使的脾气惊呆了,正想拒绝,又听夏景瑞苦着脸道:“何家老大,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这人觉浅,你就通融一回,我和我房里的那位单独一间,我哥和孙先生可以同住一间。”
何开晟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敲开夏景生与孙闻溪的房门。
闻言,夏景生与孙闻溪同声答道:“不行!”“可以!”
孙闻溪刚洗完澡,身上裹着浴袍,胸前露出大片春光,一双桃花眼含笑地看向夏景生:“我保证,不打鼾,也不乱来。”
好一个“不乱来”,夏景生刹那间想起那个被扼杀在萌芽里的吻,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这副表情,落在何开晟眼中,倒显得不寻常了,原本何开晟并不信两人的绯闻,见状却不由地信了几分。